第二日一早去给司陌邯输水,他还在休息。
七渡说他昨日将近夜半方才回府,沈峤不忍心打扰,将药配好,教给七渡输液头连接留置针与封管的方法,以及注意事项,没在邯王府耽搁。
下午再去,司陌邯又在军营里没有回府,不由骂了一句“工作狂”。
因为阿宁今日有事,提前回家了,她不放心店铺,只有再次留下药水,返回女人坊。
一直忙碌到天色插黑,檐下挑起灯笼,沈峤回到后院盘账,店铺即将打烊。
有店铺里的姑娘轻轻地敲门:“沈姑娘。”
沈峤起身打开屋门:“怎么了?”
姑娘手里拿着一支簪子,询问沈峤:“店铺里来了一个女人,拿着这枚簪子非说是从我们这里二百两银子买的,问是否回收。
我瞧着眼生,从未见过,一口拒绝了。她还是不肯走,看起来好像挺可怜的。”
沈峤低头,见她手里拿着一枚宫灯簪子,正是那日翊王来女人坊,高价买给芙蓉阁的花魁窈娘的。
沈峤问:“那女人是不是很漂亮?”
姑娘摇头:“邋里邋遢的,穿着也破破烂烂,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脸上长了好几个疙瘩,别提多丑了。”
沈峤想了想,吩咐那姑娘:“将这枚簪子丢了吧,然后好生洗洗手。”
姑娘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么好看的簪子,丢了岂不可惜?”
沈峤轻叹一口气:“那女人脸上的疙瘩,会通过这簪子传染的。”
姑娘吓得手一抖,立即遵照沈峤所言,将那簪子扯坏,远远地丢了。
沈峤去了前边店铺,窈娘并不在店铺里,姑娘抬手指指外面:“她在门口等着呢。”
沈峤出门,就见门口灯笼的暗影之下蜷缩了一个黑影,见有人出来,立即起身迎上前。
眼前的人佝偻着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跟那日风情万种的窈娘简直判若两人。
沈峤将信将疑:“你是窈娘?”
窈娘眯着眼睛,好不容易才认出沈峤来,立即有些无地自容,羞惭地低下了头。
“果真是你,窈娘,你怎么这副模样?”
窈娘“噗通”一声就给沈峤跪下了:“掌柜,我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求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回收了那枚簪子吧?
那簪子我就只戴过两次,一直都没舍得戴的。我也不贪心,您随便赏我二三十两银子就成。要不,我身无分文,实在活不下去了。”
透过灯笼的光,沈峤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脓疱疹,已经出现全身性症状了。
沈峤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沦落风尘,一点朱唇千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承受世间冷眼与羞辱,也是身不由己。
如今生了这害人的脏病,肯定是被老鸨榨尽最后价值之后,赶了出来。
抛去二人之间的恩怨,她也是个可怜人。
于是命人取来三十两银子,递给她。
然后,又从空间里取出几盒药:“你就不要浪费银子去抓药吃了,那些苦药汤子没用的。
我给你的药,你按照我所说的服用方法服用,应该就能控制好病情。
吃完了再来找我,以前的老行当就不要做了,伤天害理。”
窈娘难以置信地抬脸望向沈峤:“你不恨我?”
沈峤笑笑:“一点小误会而已,何必小题大做?”
窈娘吸吸鼻子,差点就崩溃大哭起来。
“是我不知好歹,我真不知道自己有病,更不知道那人竟然是当朝翊王爷,否则,打死我都不敢接待他。
掌柜及时制止,救了翊王爷,也相当于救了我一条命,我还寻掌柜的麻烦,我实在对不起您。”
沈峤微蹙了眉尖:“谁告诉你,那人是翊王爷的?”
窈娘咧咧嘴:“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将我抓走关押起来,逼问我是不是与翊王爷睡过。
我压根就不知道谁是翊王爷,他们就用棍子狠狠地打我,打得我遍体鳞伤,几乎将我的腿打折了。我才从他们的描述中得知,是那日那位贵公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两三天以前。”
“他们还说什么了?”
“就只逼问我这一件事情。我实在熬不住就如实说了,他们就将我丢在了大街上。
原本,我还能在芙蓉坊后院里做点劈柴打扫的粗活,混口残羹剩饭。现在拖着一身的伤,鸨娘也不收留我了。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沈峤默了默,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假如司陌翊不说,别人应当不会知道,也不会这么较真。
她心里一动,该不会,是司陌翊从自己这里碰壁之后,又想方设法地将这个消息传递到了未来翊王妃的耳朵里吧?
抗旨不遵这是大罪,当初沈南汐要死要活的,不愿嫁入邯王府。自家老爹身为百官之首,都没有勇气说个“不嫁”。
女方家里肯定也不敢贸然相信,所以就找到了窈娘求证?
当他们见到窈娘如今病发的这幅惨样,应当也不敢将自家女儿嫁入翊王府了。
为了拒绝皇帝赐婚,司陌翊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么痛快地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沈峤目送着窈娘一瘸一拐地消失在眼帘之中。
一个人立在灯影里,愣愣地出神,难免有些惋惜感慨。
有马车“辘辘”的疾驰而至,就停在女人坊的门口。
车夫拿着鞭子从马上一跃而下,着急忙慌的就往里闯。
沈峤一眼认出车夫,急忙叫住他。
“是不是你家王爷身体又不舒服了?”
车夫还未说话,马车车帘撩开,司陌邯从车窗上探出半个身子,压低了声音:“上车。”
沈峤见他脸色凝重,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宫里出事了。进宫。”
宫里出事,还是与自己有关的吧?
沈峤心里顿时一沉:“是不是我三妹出事了?”
司陌邯点头:“上车来,我再与你细说。”
沈峤什么也顾不得,立即上了马车,急不可待地追问:“北思到底怎么了?”
“你先别急,她没事儿,只是出了一点意外。”
“什么意外?是不是骨折的地方厉害了?”
司陌邯命车夫快些进宫,然后疲惫地拧拧眉心,直白地道:“她意图勾引我父皇,父皇一怒之下,要将她关押起来。
原本是想让沈相将她接回相府,严加管教也就罢了。谁知道你妹妹一时羞愤,竟然在宫殿里撞柱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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