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仲沅正头疼该拿张楚年如何是好。
于公,这是内阁阁老,大荣最为贞洁性烈的张阁老。
于私,他春闱那年的试卷,便是张阁老所批,据说张阁老甚是欣赏他的文章,与同僚多次议起。
若不是伯乐与汗血马,他难说能登仕途高位。
只可惜...
朝堂之上皆要站位,他既归在总督麾下,自然要听总督的吩咐。
可这人自从送来,只说先押着,也没说审不审,怎么个审法?
还有这镣铐,到底戴不戴,饭食给不给?
几个时辰过去,白仲沅都数不清自己叹了多少口气。
直到门外传来禀报声,侍从对他耳语片刻,他直接打了激灵。
白仲沅连滚带爬赶到门口,瞧清人影后忙是跪下请安,“长公主万福。”
“起来吧。”温幼梨漫不经心睨他一眼,“我来瞧瞧张大人。”
“张大人?”白仲沅着实弄不清长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装糊涂又问了声,“不知公主说的是哪位张大人?”
寂静无声,白仲沅好奇勾起脖子,视线对上了少女冰冷戏谑的眸子。
他忙躬下身,“公主随下官来。”
看押犯人的地方在后院地牢。
地牢常年不见天日,只有几盏火把将主道照亮,可光线还是昏暗,在这漆黑一片的地牢里甚是诡异。
“公主小心脚下。”白仲沅说完又谄媚道,“这空气里的气味不好闻,公主可要帕子捂着口鼻?”
他如此贴心不无道理,听说公主和总督大人要论婚事。
总督没拒绝,万一公主点头答应了...
“可是这间?”温幼梨脚步停下。
白仲沅朝里看了眼。
白发苍苍的老者只着里衣,阖着眼盘腿缩在角落里,微微伛偻的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正在小憩。
“咳咳...”白仲沅轻咳两声,“张阁老,长公主来看您了。”
老者脊背一僵,眼眸却抬也不抬,依旧闭着眼坐在地上,“老臣将死之人,不劳公主费心。”
“嘿?公主殿下,你岂敢——”
“砰!”
双腿砸在地上,发出一道闷声。
白仲沅傻在原地,闭目养神的张楚年倒是赶紧睁开了眼。
“你、公主你...”他站起身要去扶地上的少女,少女垂着脑袋躲开。
“学生今日在雀云朝歌殿当了哑巴,害老师受苦了。”
原主四岁启蒙,先帝宠爱这位公主,硬是把人送到了当时官拜内阁大学士的张楚年身边学习。
可惜原主还是贪玩成性,跟着张楚年没多久就把学业荒废了。
不过这一声“老师”还是能喊得。
可张楚年听到这声“老师”,苍老的面容潸然泪下,颤着身子也跪在了温幼梨的面前。
“老臣不苦,老臣对那奸臣无计可施,逼长公主下嫁与他,把长公主往火坑里推,老臣...”张楚年哽着声音重重叩首,“臣愧对先帝,愧为公主之师,臣罪该万死——”
温幼梨跪在地上扶起张楚年,“本宫深知老师的无奈,本宫不怪老师。可老师决不能有赴死之心,这些年张家在京中树敌不少,右相一党,还有檀氏阉党都等着张家覆灭踩上一脚。”
“不瞒老师,自老师刚被拿下,宫内宫外都传遍了。而老师的小孙女张皇后,两刻钟前被人束手束脚装在布袋里沉下了鹿池。”
“婼微?”张楚年声颤手抖,“婼微她...”
站在温幼梨身侧,比她矮了半头的身影忙把斗篷摘掉,扑跪进张楚年怀里痛哭,“祖父!婼微无事,是长公主救下了婼微,婼微才有命见到祖父。”
“公主...”张楚年含泪又要叩首谢恩。
“老师不必言谢。”温幼梨站起身扶他起来,“老师腿脚不好,起来再说吧。”
“公主如此大义,老臣却...”
“本宫知道老师是为了大荣百姓,更知老师一心为国,从不有私。只是老师,如今君不明,臣不贤,将不忠!纵使您一片丹心,也无人会听,无人愿听。”
“是也是也!老臣也是无计可施,才会出此下策。”
“若老师信任本宫,便给本宫一年时间,让本宫把明君,贤臣、忠将献在大荣面前。”温幼梨,“只是这一年里,委屈老师上护国寺为先帝守灵,暂别下山。”
“别说一年!只要公主有法子救救大荣,十年、二十年老臣都愿,都愿啊!”
温幼梨拍了拍张婼微的手,“婼微,本宫要你离开京城从此隐姓埋名你可愿意?”
张婼微不舍瞧着张楚年,手指紧紧绞着张楚年的衣袖。
“宫内明争暗斗,京都也一样风起云涌。你留下,便是张阁老的软肋,张阁老被天下学子奉为万师之首,若有人拿你的命逼他一死,那些文人学子的笔也就顷刻成了斩向大荣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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