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今朝,时过境迁。
不老青山,不会有四季更迭,荒芜萧索,永远郁郁葱葱。
赵昚在辛弃疾的陪伴下走遍了新朝都城的街巷。
不论是繁华街市,还是寻常巷陌。
冉冉升起的炊烟,街坊邻里的问候,小商贩的吆喝,风里招展的酒旗,田埂上忙碌的农夫,走街串巷的货郎……
明明是最普通最寻常的场景,可赵昚内心还是忍不住翻涌澎湃。
这里,曾经是宋王室的根!
他曾在无数的诗文里神往过。
也曾在无数文人墨客的笔下惋惜过。
赵昚只觉得他现在的心又酥又软,莫名的情绪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上位者何为?
或许这才是一个帝王最应该想清楚的本心。
为天下养,就应尽天下责。
百姓的安居乐业,主权国土的完整才是帝王职责所在。
上不负苍天,下不负百姓。
在临安,上至皇室,下至百官,还在争权夺利时,新王朝却在收拾旧山河,更新万象。
赵昚真真有些明悟了。
在赵昚彻底适应新朝后,荪歌再一次召见了他。
在辛弃疾口中,赵昚心怀万象市井,并非是一味争权夺利之人。
辛弃疾的判断,她是信的。
少年郎已经被打磨的可堪大任。
可以壮拥万夫,锦襜突骑。
可以皎皎明月,清辉弥漫。
只是,她这一次召见赵昚并非是因辛弃疾的赏识给予他重任。
既然可堪大用,那就应该留给辛弃疾来施恩提拔。
一朝天子一朝臣,并非是完全没有道理。
在她任时,赵昚做个有名无实的临安王就甚好。
反正她活不了长,也耽误不了赵昚太久。
就当是让赵昚趁这段时间积淀自我。
厚积才能薄发。
“陛下。”
赵昚规规矩矩的请安。
服气!
是真的服气!
荪歌指指面前的棋盘,笑得一脸慈祥,就像是个最寻常的老者“接着下完?”
赵昚的目光落在棋盘上。
这是一盘下了一半的棋。
“好。”
赵昚坐在荪歌对面,从棋奁中捻起一颗棋子,略作思索便坚定落下。
“世事如棋局局新。”
荪歌的声音含着淡淡的笑意。
赵昚是宋高宗的养子,君子六艺八雅,就算不精通,也会涉猎。
一时间,棋局倒也难分胜负。
“你可与太孙对弈过?“
荪歌随口问道。
赵昚颔首“殿下棋艺不凡,臣不敌。”
荪歌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敛眉,幽幽道“太孙或许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王者,他的身上多了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的豪情,你若诚心,他必不会让你明珠蒙尘的。”
“不同于旁人,不代表他做不好一个帝王,不代表他不能君临天下。”
“你莫要紧张,朕今日召你入宫并非是为了敲打你。”
“朕想知道,去岁,临安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是高宗的养子,在朝堂上也有拥趸,有些事情必然比朕的探子打探的更清楚更隐秘。”
这跟探子的能力无关。
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总归还是有无可比拟的优点的。
赵昚捏着棋子的手紧了紧,垂下头,犹豫着开口“陛下是好奇养父之死吗?”
赵昚提及养父赵构,情绪很是复杂。
养父把他收为养子,让他一步登天。
一边教养他,又一边打压他。
他知道,养父是不死心。
养父一直都想拥有一个亲生的皇子。
“也不全是。”
荪歌宽大的袖子扫过棋盘,棋局凌乱。
赵昚闻弦音而知雅意。
过去的一年多,临安朝堂发生的事情总结起来不外乎三件。
权相发疯、养父暴毙、皇室争权。
他把他所知晓的,一一道来便是。
这里面,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陛下,前年冬天起,缠绵病榻的秦相与养父之间还算平静的君臣关系就变得势如水火。”
“秦相背后有金人做靠山,养父仓促之间也奈何不得秦相。”
“将近一年的时间,朝堂就是秦相的一言堂。”
“凡秦相想杀之人,哪怕没有理由,依然会杀。”
“是真真正正的顺者昌逆者亡。”
“所有反对秦相的人,都死了。”
“无论好坏。”
“臣从来都没见秦相那般疯癫过。”
“去年寒冬,秦相药石无医,死前下令杀死了府中的老老少少。”
“包括秦相曾经最看重的孙儿。”
“相府,血气冲天。”
“但此事被临安皇室控制在了小范围里,知者甚少。”
“至于养父的暴毙……”
“谁都说不清。”
说到此处,赵昚顿了顿,犹豫再三才接着道“养父死在了新纳的后妃宫中。”
“被发现时,那后妃也自戕而亡。”
“所有的线索都因后妃的死消失了。”
“韦太后和吴皇后,都曾在私下说,养父的死定然与秦相脱不了干系。”
“不瞒陛下,养父去的比秦相还要早两日。”
“只不过,韦太后和吴皇后暂时将消息压了下来。”
“此事其中的真相,臣也不得而知。”
“韦太后和吴皇后听闻秦相病亡后,大骂其乱臣贼子,誓要将秦相挫骨扬灰。”
“奈何,秦相家眷皆死于非命。”
“秦相的尸身,不知所踪。”
“没办法,也只好不了了之。”
“而后,就是皇室和朝臣的争权夺利了。”
“太祖世孙争的是养父留下的皇位,朝臣争的是秦相死后旁落的大权。”
“毫不夸张的说,瓜分完秦相手中的权势,临安朝堂瞬间多了不少有实权的臣子。”
荪歌瞳孔微缩。
这算是另一个意义上的一鲸落万物生吗?
“我也争抢过皇位。”
“但,终究是不敌韦太后和吴皇后。”
“再后来的事情,陛下都已知晓了。”
赵昚平平淡淡的叙说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荪歌神思有些飘忽,这些事情,她并非是完全不知晓。
只是单纯的更希望能从临安来人的口中听到旧人的消息。
全家死于非命。
尸骨不知所踪。
真疯啊。
他的尸骨能去了何处呢?
无外乎是江宁,无外乎是汴梁。
不,也有可能是燕山府。
死就死了吧。
反正作恶多端,早已预料到了遗臭万年。
都是死。
大家好呀,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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