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时至今日,邓绥仍不愿太子之位落在她头上。什么先天不足,痼疾缠身,都是恰好的理由罢了。
“陛下呵斥,问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初心。”
初心?
邓绥自然是记得初心的。
她的初心从未改变,是刘肇妄图用温情动摇邓绥的初心。
只是,事业脑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殿下,皇后娘娘为何不愿你为太子?”
秋霜只觉得皇后的想法诡异至极。
历朝历代无论是中宫皇后还是各种妃嫔,都巴不得自己的孩儿正位东宫。
陛下也不止一次明言,国家建储,礼从长嫡,天下之本在焉。
天子有子,其嫡长者守邦以嗣大统,以安万姓。
可外有朝臣不依,内有皇后阻挠。
“为何?”
“许是因为她所图甚大吧。”
荪歌随口道。
说到底,无论是谁继位,都不会动摇邓绥的嫡母皇太后的位子。
反而,越是名正言顺的正统,越容易让邓绥束手束脚。
“无需忧心,我心中有数。”
她和邓绥的母子情分,终究还是过于浅薄。
刘肇在培养邓绥治国理政之才的同时,也无限的助长了邓绥的野望,让邓绥心中那颗破土而出的幼苗,一点点生根发芽,到如今遮天蔽日,长成了参天大树。
而她和邓绥这三年的相处,也最多能换来几分恻隐之心,换邓绥掌权后,保她做个富贵荣华的王爷。
她可以肯定,邓绥必然能比剧情中做的更好。
秋霜心头一跳,似有所悟。
但那大不敬之言,她不敢说出口。
雨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荪歌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眼皮一抬“雨停后,随本殿下前往章德殿请安。”
血缘,永远是个绕不开的话题。
邓绥待她,隔着浓浓的雾,她理解且接受。
各凭本事吧。
“诺。”秋霜轻声应道。
原来,到头来竟是殿下与皇后娘娘的争斗。
秋霜恍然大悟。
雨渐歇,风骤停,沿途那些还未来得及盛开的花骨朵,就好似这个帝国的源源不断的希望。
荪歌踏入章德殿时,殿内的气氛依旧凝滞。
邓绥眼神闪烁,不敢对上荪歌的视线。
野心压制下的温情和愧疚,总是会时不时的挣脱出来,搅的她难安。
“父皇。”
“母后。”
刘肇看向荪歌时,眼睛里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心疼。
他的胜儿,以后可怎么办啊。
“起来吧。”
刘肇对着荪歌招了招手,命一旁的内侍准备热茶。
“天凉雨多,得小心。”刘肇化身老妈子,皱着眉头开始念叨。
荪歌笑眯眯道“父皇,儿臣身体已大好了。”
痼疾?
何为痼疾?
依附于邓绥和清河王刘庆的朝臣次次以她身患久治不愈的疾病为由,不堪为储。
与其养在深宫无人知,倒不如她正大光明的站在所有人面前。
睁眼说瞎话总得有个度吧?
真当刘肇是只被拔了牙剪了指甲再也没有威势的病虎吗?
没脑子,眼神儿还差,那做官干嘛?
不如下去重新投胎,以求来世耳聪目明。
“父皇,儿臣还没见过朝堂是什么样子。”
荪歌也不拐弯抹角,脆生生地说出了口。
刘肇眼睛一亮,眼神中的心疼被欣喜所取代,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是寡人疏忽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以后朝堂论事,胜儿就旁听学习吧。”
邓绥:如此随意吗?
刘胜的聪颖,这几年来,她早已知晓。
可越是聪颖,就越是让她心中惶恐不安。
“母后也要一起吗?”荪歌笑脸洋溢,暖心的问道。
邓绥脸一黑,她此时入朝堂,是嫌命长吗?
邓绥欲开口,但对上刘肇的神情,只好将话咽了下去。
刘肇是在无声的警告她,她逾矩了!
早知如此,她当年就不该将刘胜养在膝下。
刘肇收回视线,面色陡然转暖。
胜儿,会是个合格的储君,也会是个合格的君王。
年前的那场大病,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他寿元难以长久。
朝堂上那群闻风而动的老家伙们也开始三三两两结党营私,互相抱团。
邓绥的兄长邓骘,炙手可热。
可,他却挑不出任何错。
这几年来,邓绥为后恪守本分,勤俭节约,时常约束邓家子弟,贤德之名远播。
他记忆中的邓绥一点点模糊。
他多想将胜儿托付给邓绥,母慈子孝,一同让大汉帝国英姿焕发。
可,绥儿忌惮胜儿。
胜儿心中也从未真正信赖过绥儿。
他看的分明。
……
怀孕的美人被刘肇秘密送往了民间,派人小心保护,荪歌也第一次走进朝堂。
她本以为她是站在玉阶之下,可谁知刘肇大手一挥,在龙椅稍前一点地方为她置了一把椅子。
玉阶之上,众臣的表情反应皆尽收眼底。
有惊讶,有审视,有不满,有质疑……
荪歌面色平静,安然的坐在椅子上,对窃窃私语声充耳不闻。
刘肇看着自家泰然自若的儿子,满是欣慰。
同样的位置,曾坐过垂帘听政的窦太后。
一样的位置,不一样的心情。
当年为了亲政,为了打压窦氏一族,他煞费苦心。
如今,他为了将手中的权力平稳的交给胜儿,也是绞尽脑汁。
唉……
真正苦逼的只有他一人。
其实,主少国疑,他不介意邓绥垂帘听政,但他不想看到看到邓绥成为第二个窦太后。
外戚擅权,矫诏跋扈,百姓不堪其苦,怨声载道。
“陛下,这于理不合啊。”
“寡人有疾,皇长子临朝,有何不可?”
刘肇早就预料到了有人没眼力见儿,所以不慌不忙。
“爱卿不会是与皇长子有个人恩怨吧?”
“长话短说还是说来话长,都可以。”
刘肇递给荪歌一个眼神,荪歌心领神会,立马接话道“若有恩怨,不如展开讲讲,父皇和本殿下都有时间,你慢慢讲。”
“当然,于理不合,仔细讲讲何处不合也行。”
不就是比没皮没脸吗?
她没皮没脸厚颜无耻的时候,这群人可能还没投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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