砀郡,砀县。
寒风凛冽,细雨如丝。
刘邦带着二十名囚徒,在历经一年多的蛰伏后,终于踏上了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老大……这是砀县??”
众人行至离城门口数百米的林子里,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
“这…应该是吧!”
刘邦凝视着不远处的砀县城门,城门上砀县两个硕大的隶书正刻在城门口。
刘邦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这座城,与他记忆中的模样相比,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他的印象里,曾经的砀县肮脏不堪,整个大街充斥着人粪和牛溲马尿,那股恶臭令人作呕。而如今,远远望去,城里似乎宽敞干净了许多,城墙也显得更加坚固。
看着城门口的士卒们对过往的马车都要拦下查看。刘邦等人顿时心虚起来。他们这群人的身份特殊,一旦被发现,必将陷入绝境。
众人商议了一阵后,决定先派两个人进去看看情况。
绕开城门,刘邦和刘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翻过城墙,在农舍里偷了两身衣服换上,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刘邦大着胆子装成商贾模样,领着刘乙在县城里逛了起来。
走在街道上,看着整洁的路面和有序的行人,心中充满了惊讶。他们不明白,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砀县究竟发生了什么。
街头巷尾,到处都能看到佩甲带刀的县卒在巡视。街口的各个交汇处,张贴着严格禁止县民随地大小便,情节严重者要打十鞭的告示。
刘邦带着刘乙小心翼翼避开县卒,在街道上穿行,看着砀县的变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街边的房屋错落有致,门窗紧闭,偶尔有几缕炊烟从烟囱中袅袅升起。街道宽敞而整洁,被雨水冲刷过的路面一尘不染,从屋檐滴落的雨水落在地上,泛起微微的涟漪。
几个扎着冲天辫的孩童在街道上嬉笑顽耍,笑声清脆悦耳。
路口的公告栏前,一群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刘邦和刘乙凑近一看,只见上面张贴着公告《生活常识》。
除了随地大小便的严格禁止,告示上还有许多内容。比如在街道路口设置了垃圾桶,要求百姓们将垃圾扔到垃圾桶里,不得随意丢弃。同时,县城里还增加了许多公共设施,如油灯、水井等,告示中写出了对这些公物损坏后的处罚。
“哦!原来那个就叫垃圾桶!”
刘邦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些大木桶,顿时恍然,可看着上面的署名时,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
不用说,这些都是出自易华伟的手笔。
赵高!这个名字对于刘邦来说,如鲠在喉。
早知道当初不该阉了他,或者干脆一刀杀了他也好。谁能想到一个臭厨子,短短几年间便深得秦始皇赏识。秦始皇死后,又一跃成为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帝师。如今大权在握,想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强忍住心头怨念,刘邦与刘乙走到南门街市。
雨停了,寒风依旧凛冽,却丝毫未能减损这街市的热闹与生机。
街边的店铺琳琅满目,招牌在风中轻轻摇曳。有卖布匹的店铺,色彩斑斓的布料挂满了墙壁;有卖铁器的铺子,各种刀具、农具摆放整齐;还有卖小吃的摊位,阵阵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街市中行人来来往往,神色各异。有穿着粗布麻衣的农夫,扛着新买的农具脚步匆匆;商铺里的掌柜面带微笑,目光中透着精明与算计……
刘邦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刘乙。刘乙的脸上也露出复杂的表情,这里的防守严密,想要得手简直难如登天。
“卖包子了…新鲜的包子…,客人要不要尝尝?!”
街边,一间写着包子铺的铺面门口,炉子上摆着高高一摞刘邦两人从未见过的竹笼,热气正腾腾地往上冒着,店小二身着粗布短衫,腰间系着一条围裙,正热情地朝过往刘邦两人招手道:“一钱三个,三个一钱,客人要不要来几个?”
“一钱三个?!这么贵?”
蒸笼里冒出的腾腾热气,夹带着包子的香气,勾住了刘邦和刘乙的脚步。
两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白白胖胖的包子,仿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着,嘴里开始吞咽口水。
刘邦缓缓转头看向刘乙,眼中满是渴望:“这包子是什么?”
刘乙同样一脸茫然,摇了摇头,眼神中却也流露出对那包子的好奇。
两人的对话被小二听到了,小二皱起眉头,鄙夷地看着两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讨厌的苍蝇:
“连包子都不知道?哼,快走快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刘邦和刘乙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看着小二那可恶的嘴脸,刘邦真想一拳砸过去,可想着自己是个逃犯,只能咽下这口气,狠狠地瞪了小儿一眼,两人转身准备离开。
“两位客人等等……”
铺子里突然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随后,一名六十多岁的老汉走了出来。老汉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袍,头发有些花白,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看着刘邦和刘乙一脸菜色,拿出两个包子递给他们,语重心长地说道:
“当今万岁仁慈,赵丞相贤明,这世道越来越好,只要有手有脚,就不担心饿死……,后生,你们不能游手好闲啊!”
刘邦和刘乙对视一眼,朝老汉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于老汉拿两人当浪荡子的事,刘邦并没有放在心上。
咽了咽口水,拿起包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包子是荠菜馅的,香味在口中瞬间散开。这包子…
刘邦的眼睛微微湿润,看着刘乙道:“我才从没有吃到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刘乙也连连点头:“大哥,这包子真是太好吃了。”
“后生,如今这县衙正在招做工的,每天有五到十钱的酬劳。”
看着两人三两下就将包子吞入腹中,老汉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的县衙道:“你们只要手脚勤快些,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多谢老丈!”
刘邦强忍着再讨要一个的冲动,朝老汉鞠了一躬,拉着依依不舍的刘乙朝街市外走去,他们现在身无分文,留在这里除了多咽几口口水,没什么能买得起的,做工就更不用想了,这等于自投罗网。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乙眼巴巴地看着刘邦。
这里的防守严密,管理有序,想要抢夺粮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邦摇了摇头,芒砀山的兄弟们还在等着粮食,如果不能抢到粮食,他们可能会面临饥饿和死亡。但是,面对如今的砀县,他又感到无能为力。
“我们先出城……”
刘邦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微微沉吟片刻后接着道:“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寻找粮食。砀县现在防守严密,我们很难得手。但是,其他地方可能没有这么严格的防守。我们可以去附近的村庄或者小镇看看,也许能找到一些粮食。”
刘乙望着刘邦,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很快找到了其余人,刘邦将在砀县的所见所闻详细地说了一遍,又告知自己的决定,众人听后面色凝重,却也明白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
砀郡,睢阳县,城北。
离街道不远处的一家农院被一圈简陋的篱笆围绕着,篱笆用粗细不一的藤蔓绑扎而成,虽不规整却也透露出一种质朴的感觉。
走进农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矮小的茅草屋。屋顶由厚厚的茅草铺就,经过岁月的洗礼和风雨的冲刷,有些地方的茅草已经变得稀疏,隐约能看到下面的木梁。
屋子的墙壁是用泥土和石块混合砌成,虽不平整却坚固耐用。屋门是由几块粗糙的木板拼接而成,上面还挂着一个简陋的门闩。
院子的一侧有一个小小的鸡舍,用竹篱笆围成。几只母鸡在里面咯咯叫着,时不时地啄着地上的泥土,寻找着食物。
院子中央有一口水井,井口由一圈石头砌成。井口边放着一个木桶和一根绳子。院子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农具,有锄头、镰刀、耙子等。
整个农院虽然简陋,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主院旁的左厢房显得格外简陋。
房间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气息。泥土地面虽被打扫得较为干净,但仍能看出时光腐蚀过的痕迹。墙壁由粗糙的木板拼接而成,有些地方的木板已经开裂,缝隙中透进丝丝微风。
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简单的木桌,上面立着一块牌位,上面刻着“西楚,楚阳君项燕之灵位”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牌位前,一个古朴的香炉静静地伫立着,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
项羽身着一袭深色的粗布长袍,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面容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与悲伤交织的复杂情感。缓缓地拿起三炷香,在灯火上点燃,香烟袅袅升起。
项羽双膝跪地,挺直脊梁,将香高高举过头顶,然后深深地拜了下去。
“踏踏!”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农院外的小道上响起,接着,“吱呀~”一声,
陈旧的木门被缓缓推开,项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满,一边走进来一边抱怨道:
“项伯叔一早出去办事怎么现在还不见回来?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他不是去哪里吃好东西去了吧?”
项庄的话语中满是怨气,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衣衫,头发略显凌乱。走进房间,环顾四周,简陋的环境让他心中更加烦躁。走到项羽身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木凳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项羽正跪在叔父项梁的灵位前,听到项庄的抱怨,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眉头一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严厉:“项庄,要不是项伯叔,咱们现在还得睡路边呢!”
项庄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嘟囔道:“要我说啊,如果咱们不来此地,倒能吃饱饭!”
项羽看着项庄,心中涌起一股无奈。他知道项庄年轻气盛,有时候说话不经大脑,但在这个艰难的时刻,他们必须团结一致。项羽正准备再教训项庄几句,屋外传来户主老头的声音:“项先生回来了!”
“叔父回来了!”
项羽的眼神瞬间一亮,看了项庄一眼,项庄撇了撇嘴,低头不再说什么。项羽知道,项庄虽然嘴上不服,但心中还是对项伯充满敬重的。
“吱呀~~”门被再次推开,一脸疲惫的项伯走了进来。身着一袭朴素的长袍,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走进房间,看到项羽和项庄,微微点了点头。
“项伯叔,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快饿死了。”项庄忍不住说道,语气中虽然还有一丝抱怨,但更多的是期待。
项伯看着项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今天出去办事,确实有些耽搁了。都过来吧!”
项伯走到桌前,端端正正地跪坐好,身姿挺拔,微微扬起下巴,微笑道:“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说着,在两人期待的眼神中,项伯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布兜。轻轻地打开布兜,从里面拿出一张一尺大小(一尺为23.1厘米)的烙饼。那烙饼色泽金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高饼?!……啊~!?”
项庄眼睛一亮,顿时眉开眼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迫不及待地伸手就想去拿烙饼,却被项伯迅速拍开了手。
“没规矩的东西!”
项伯脸色一沉,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对项庄鲁莽行为的不满。随后,转头朝项羽招了招手,语气柔和不少:“快坐!”
项羽看着项伯,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抿了抿嘴唇,缓缓跪坐下来。
项伯摆开桌上的碟字,动作娴熟而优雅。小心翼翼地将高饼分为三份,项羽的份量最大,项庄其次,给自己留了最小一份。
分好食,项伯便端坐在席上,脊背挺直,姿态优雅,慢条斯理地一小口一小口咀嚼着嘴里的高饼。动作轻柔而细腻,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美味的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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