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儿回了娘家,带着她的小白,许绣忆这几日依旧无法找回那部分空白的记忆,她去照顾苏锦业和苏李氏,但是两人却是三缄其口,她倒是觉得里头更有蹊跷。
她似乎忘记了些什么,回想苏李氏和苏锦业那日问起他的人事物,好似他们说起一个叫做安承少的人,可是她却记不得这个人是谁。
难道她忘却的记忆,同这个人有关。
她向人打听了安承少的住所,只是打听到了,却莫名的不想去,从心底里排距靠近,如此拖延了三日,她再是鼓起勇气想去的时候,苏家发生了一件大事,或者准确点来说,是关于她的一件大事--八姑婆被找到了。
八姑婆,当日联合许绣忆同陆羽儿,说的天花乱坠,水月镜花朦朦胧胧的让苏家老太太以为陆家的姑娘是陆大人外室女儿,满心欢喜的答应了这么婚事。
而之后许绣忆给了八姑婆一大笔钱,八姑婆带着一家老小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以为一辈子她也不会再回来京城,毕竟许绣忆给她的银钱足够她几世无忧,而且她本身同许绣忆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没的这个胆子回来。
可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八姑婆是同儿子媳妇远走他乡,盖房买地过了富足日子,也算是成了一方乡绅富豪,偏生人有钱了就作怪,他那儿子仗着有些银钱强娶了人家的闺女,新婚之夜女方反抗,居然被她儿子活活掐死。
犯了命案,一二三四的调查起来,自然官府的人要到原住地来取些证据什么顺便到官府查看有无前科,如此便把八姑婆等暴露了,苏锦源和苏锦艺风风火火,几乎是五花大绑的把那八姑婆弄回了京城,丢在了苏家的大堂上。
黑压压一片的人,正好陆羽儿也回去娘家了,此事就可以大操办一番,免得陆羽儿传了去陆大人耳朵里,那就不好办。
苏锦郁受够了陆羽儿,对八姑婆只叫个恨的牙痒痒,若然不是王法在上,他只巴不得将那八姑婆抽筋扒皮才叫做痛快。
“说,那陆家到底是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你要这么坑害本爷。”
八姑婆虽是见过世面的,可是如今儿子犯了死罪,她本已经心慌的很,如今还被抓来了苏家,众目睽睽之下,她更是神色不宁,不想出卖许绣忆,却又想找个求助的人,一双眼睛试探试探的看着许绣忆,几次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许绣忆身上。
许绣忆面色很沉,眼神微微有些紧,瞧不太清楚她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这八姑婆一直看许绣忆,这里头似乎有什么蹊跷。
“是不是陆羽儿指使你这样做的?”苏锦郁气急败坏追问。
八姑婆垂着脑袋不敢言语,甚至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张老脸惨白一片。
“还不说是吗?这仇我公了不得,今日非要和你私聊了了,别以为我看着你年岁大就会手下留情,我苏家有的是银钱,打你个半死不活你又想去哪里伸冤?”
苏锦郁的话,叫许绣忆听着十分恶心,这仗势欺人姿态,直让许绣忆想上去扇他两个耳光。
总归是忍住了,不过赶在苏锦郁动手之前,她站了出来,神态冷漠,嘴角甚至勾着一个冷笑。
“是我串通了八姑婆这样做的,如何?”
顿然听得屋内一阵惊叹,好半晌都无人言语半句,苏锦源更是目瞪口呆,苏锦郁也是惊在了远处,半晌说不出话来。
“把人放了,何苦为难一个老人家,是我让她这样做。”
老年丧子已是一痛,八姑婆贪财不错,不过却也不过是做了她吩咐的事情而已,搀扶了八姑婆起来,她道:“走吧,你儿子是保不住了,带着你孙子媳妇走吧,好好教育你孙子。”
“三奶奶。”八姑婆明显是感激,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转身要走却被苏锦郁一声喝住:“不许走,那一张巧舌如簧,骗了我娘和我,就想如此了了,来人,把她舌头给我留下,叫她吃个教训。”
两个小厮要上前,却猛然听得一声冷喝:“谁敢动手。”
许绣忆的气势无疑是威严的,苏家老太太住庵堂之后,这个家里就当真是许绣忆当家了,所以许绣忆的话,可比苏锦郁的管用。
眼看着两个小厮停住,八姑婆慌不迭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苏锦郁急声道:“还不给我拖回来,这事情怎能如此便宜了她。”
“谁敢追。”
简短三个字,却已是叫人静若寒蝉,无人听苏锦郁的话,苏锦郁直气跺脚,看向许绣忆的时候,目光里终于不再仅仅是贪婪和痴迷,而是多了恨。
而苏锦源,则是一脸痛心的看着许绣忆:“这是你做的?”
唐梦要替许绣忆说什么,开了口却被许绣忆一个眼神示意打住,但见许绣忆目光冷冽又嘲讽的看着苏锦郁,苏锦郁直被看的面红耳赤不自然,旁人即便不知道许绣忆为何要这样作弄他,弄个老女人来折磨他,他自己心里是何等的清楚,他只怕许绣忆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那几次龌龊事儿给捅穿了。
许绣忆一步步的靠近,看着苏锦郁,在她薄唇轻启的那一刻,苏锦郁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甚至不敢看许绣忆的眼睛。
却只听见许绣忆道:“我怕四弟争家产,所以才故意八姑婆给四弟说了这样一门亲事,让四弟连门内之事都疲于应付,他岂还有能力争夺家产。”
众人再惊,苏锦源脸上痛心之色更浓。
“绣忆,你到底在说什么?”
许绣忆看他一眼,冷冷道:“我在说什么你不都听见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苏锦源痛声道,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许绣忆是贪财之人。
许绣忆面色十分冷漠,戏谑道:“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我进你苏家门的第一天起无非就是你们苏家一个摆设而已,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从洞房花烛夜起就你把我丢在家里,夜夜笙歌日日欢,却从未想过我独守空房等候的感受,所以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你娘是怎么对我的你想知道吗?我当家第一天开始她就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如果不是我坚决不交出当家的权利恐怕现在早就被赶出了你家门,所以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保宁堂的伙计,一个个都排挤我挤兑我叛逆我,在我最难的时候离我而去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苏锦源从没想过,她心里积压了如此多的恨,他几乎是跌坐在了椅子上,不敢置信的看着许绣忆,他从来以为她是美好的,可是她的心里却如此的阴霾,充满了这么多戾气。
这样的许绣忆,让他陌生,甚至害怕。
许绣忆微微一笑,笑意却是冷的:“我讨厌你们苏家的每一个人,你苏锦郁不学无术,你苏锦源想要我的时候死皮赖脸不想要我的时候弃之如敝屣,还有你们,以前对我阴奉阳违帮着老太太暗地里给我使了多少绊儿,苏家最潦倒的时候是我供着你们吃供着你们穿,今儿我就可以实话告诉你们,要不是看你们都有些利用价值,我也不白白丢这个银钱。”
满堂皆惊,全然不敢相信许绣忆的嘴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许绣忆自己也不相信,一切都不是计划过的,她只是忽然之间好像离开。
不,离开的念头,其实早早的就有了,只是不知道是早到什么时候,似乎她同一个人约定过要离开,只那个人是谁,记不起来了,而且心里也觉得有些无关紧要了。
或许是她本身就不属于这个地方,她原本就像是被关在金丝笼子里的鸟,一直想要展翅却因为对苏家老太爷的许诺,因为对苏锦源的愧疚,因为对苏李氏苏锦业苏晴英的放不下所以一直没办法离开,而现在,无疑是时候了。
今日这番话,全没有计划,只是她忽然间找到了一个离开的理由,或者是说毫无牵挂离开的理由。
苏锦源从此会恨她再也不会想念会珍惜眼前人好好和唐梦过日子。
苏锦郁其实早也就互不亏欠了,一个陆羽儿毁了苏锦郁太多,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至于苏李氏和苏锦业,他们再也不会贫穷,再也不会被人看不起,现在他们是苏家银行和保宁堂二部的老板,苏家如今大半个都靠苏锦业和苏李氏撑着。
所以,她该走了。
她早就想走了,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法,今天,终于找到了。
看着苏锦源痛心的眼神和大家怨愤的表情,许绣忆知道她可以无牵无挂的离开。
“说句实话,在这个家里每一刻钟我都觉得恶心,锦源你想知道我让你纳妾的真正理由吗?”
苏锦源抬起头,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许绣忆微微一笑:“就是为了这个……”
一纸休书,被抖在众人面前,唐梦惊呼一声:“休书。”
苏锦源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这是……”
“你喝醉之后我狂骗你写。”
“许绣忆!”苏锦源那几个字,咬的几乎牙根碎裂。
许绣忆嫣然一笑:“休妻再纳妾,那是顺利成章,俗话说的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但是纳妾再休妻,我要你名声尽毁,为了新人抛弃旧人,这是你当日把我一个人丢在洞房,半年不闻不问代价。”
苏锦源从没有想过,许绣忆可这样的有心机,他让她纳妾,居然只是为了毁了他的名声,让天下人皆知他是忘恩负义,喜新厌旧的混蛋。
许绣忆的心在痛,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更浓。
潇洒的转身,她对银玉吩咐:“收拾东西,回娘家,以后我同苏家,再无半点瓜葛,至于八姑婆的事情,你们要告就去告,除非你们不怕陆大人。”
这种事,如果可以去告,也不用把八姑婆抓来泄愤了,当日白纸黑纸是他们亲口答应的婚事,三媒六聘是他们主动送上门的,八抬大轿也是欢欢喜喜的抬进的苏家,不说对方是堂堂户部,就算只是寻常人家,自己亲口答应的婚事如何还能怪得别人,说出去都会被人指着脊梁骨笑话。
所以,一切到此结束了,关于对苏锦郁的仇,关于对苏锦源的亏欠,还有关于对这个家唯一的那么一丝牵挂和眷恋,到这里,都结束了。
没人知道在踏出那个房子的那刻,晶莹的泪珠,顺着许绣忆的脸庞滑落,银玉一惊,许绣忆凄然对她一笑:“我走后,要照顾好自己,你是和苏家签了卖身契的,不能和我一起离开,不要告诉三爷任何事情,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主子。”
“奶奶!”
“一会儿只收拾我的几件衣裳,别的若是三爷不愿意瞧见就拿去当了换银钱,你和四姐儿分了,我的首饰都给了大奶奶了,也没留下几样,回头我看看还有什么给你和四姐儿留下,讨巧些,姨娘是个好人,想着法子去她那里当差,不会委屈了你和四姐儿的。”
银玉都要被说的哭了,她跟着许绣忆,旁人就算都误会了许绣忆她也知道许绣忆对每一个人的好都是真心的,所以方才许绣忆那样说的时候她已经觉得蹊跷,待得如今看着许绣忆背着人满面泪水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三奶奶不是存心那样的。
“奶奶为什么要走?”
许绣忆低声靠在了她耳朵边上,耳语了一句,银玉惊呆了,半晌缓过神来,只见许绣忆对她微微一笑:“别问我孩子是谁的,我也记不得了,我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
“奶奶,其实我有事情瞒着你。”
“什么事儿?”
“其实奶奶晕倒的那天,奴婢撒谎了,奴婢告诉奶奶奶奶是要去赈灾城东难民,其实是大奶奶和大爷叮嘱了奴婢这样讲,奴婢听说您是晕倒在了安爷府外的。”
“安爷?安承少吗?”
“恩,奴婢私下里去过安爷府上,可是秦姑娘在,奴婢不好进去。”
“秦姑娘?”
“秦烟姑娘,前几日还来找过奶奶几次的,奶奶似乎不大喜欢那个人,是关外雕刻匠秦家的小姐。”
以为自己只是忘记了一个叫做安承少的人,看来似乎还多一个,这个秦姑娘她好像也不记得有听说过,但银玉说来找过她,那必然是认识的人。
她头有些微疼,终于还是不愿意现在去想那些记不起来的事情,道:“先去给我收拾东西吧,我同你说的话,别告诉任何人,这是我对三爷的亏欠,我不想让别人戳着他后背笑话他。”
“奶奶只管放心,奴婢嘴巴虽然快,但是这个会替奶奶守的死死的。”
“呵呵,走吧。”
终于要离开这个家了,本来并不是今日,只是偏巧有那么一个时机。
或许也打算了是今日,不然不会在听说八姑婆被抓回来后,揣着那封休书前往。
看着银玉收拾东西的背影,此刻的许绣忆,心如止水,起身看着梳妆台,没什么首饰了,唯独好似柜子里还有一朵金玉满堂,拿了出来,放到银玉手里:“这个你和四姐儿吧,当了银钱分了。”
“这怎么可以,奶奶这是大奶奶送给你的啊。”
“大嫂?”知道苏李氏家里经营玉石铺子,却不知道有这样精致的物件,若然如此,当真是不好送的,如何也留个念想。
于是她道:“那我还是留着,还有几件首饰,我也不想带走了,还是那句话,若然三爷不愿意看见,你们就去当了分钱,若然想留个念想,就藏的好好的。”
“奶奶!”银玉要哭了架势,四姐儿跌跌撞撞的进来,道,“奶奶,三爷来了,气冲冲的。”
许绣忆起身,本以为恨的不愿意再见,看来还要再见最后一面。
苏锦源一进来,银玉和四姐儿担忧的看着许绣忆,直到苏锦源怒吼一句“滚出去”,两人才不放心的出去,却不敢走远,守在门口,听里头说话。
“为什么这么对我,你早早计划好了是吗?你休书是什么时候写的?”
“你喝醉的时候。”
“许绣忆,你真狠,我一直在努力的让你感动,你居然就这么恨我,你装的可真像啊,你计划好了的是吗?让我无法自拔的爱上你,然后故意疏远我不肯同我亲昵让我对你满怀愧疚甚至愧疚的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等到看我被耍的团团转,你就用这样的手段让我胜败名裂是吗?”
“是!”干脆利索的回答,银玉直在外头落泪,唇语不住的喊着“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三爷”。
可是她的话,屋子里的苏锦源不会听见。
“砰!”是茶盏碎裂的声音,银玉和四姐儿心跳一跳,脸色惨白推门而入,苏锦源死死的看着许绣忆,眼角扫向银玉和四姐儿,冷喝一句:“滚出去。”
“你才滚出去!”许绣忆的声音不比他弱。
苏锦源回眸死死的扫向许绣忆:“这是我家,要滚也是你滚。”
许绣忆冷笑一声,满不在乎:“放心我现在就走,我也从来没拿这里当过我家。”
说完拿了包袱便要离开,有那么一刻苏锦源多想追上去死死抱住她,哪怕她恨他,哪怕她从头至尾都在和他耍心机,哪怕或许他也会恨这样的她,可是总好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痛到碎裂。
踏出那个家门的一刻,许绣忆回头,嘴角的笑意是轻松的却也是苦涩的。
她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在今天全盘被她自己否定了,与其在别人的感恩戴德和牵挂中离开,不如彻彻底底的斩断那些思念和牵挂,从此和这个家,了无关系。
上了马车,银玉和四姐儿追到门口,噗通跪下,泪眼滂沱。
“奶奶。”
“从此我再不是你们的奶奶,起来吧,回去吧,外头风寒。”
“奶奶。”
一声声啼哭,一声声不舍,马车缓缓启程,压过那青石小巷,午后的阳光渐渐隐没在乌云之中,漫天飞雪落下,许绣忆坐在马车里蜷缩成一团,泪水渗透了衣衫。
“锦源,对不起,今生我终归要负你,与其残忍的离开你,不如当个被你抛弃的弃妇,你只管放心,毁了我自己,我也不会毁了你。”
“奶奶,去哪里?国公府吗?”
马车夫小声问道,许绣忆深深呼吸一口,直起身子道:“暂不回去,到保宁堂二部去。”
如何的,也要同苏锦业和苏李氏道一声别。
马车缓缓往前,马车夫忽然道:“奶奶,前头有辆车堵了路了。”
“哦!”许绣忆下车,看着前面一辆马车,马车本不大,可是马车上捆绑了太多的行李箱子,一下就把并不宽敞的路给堵了。
听得车夫抱怨:“谁啊把车子停在这里,奶奶现在怎么办?”
许绣忆道:“停下吧,我走过去。”
“还有一段路呢,天冷,不然我们等等吧。”
“不用,走过去吧,把我行李先送去我娘家,一会儿我自己坐车回去,若然我娘家人问起,就说我一会儿回家细说。”
“是,奶奶。”
下了车,飞雪肆虐,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如今地上却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一脚踩下去,只听得细微的咔擦声,清脆的就像是心碎了的声音。
——题外话——
对于长期坐姿不正,起来不重坐的我来说,长骨刺已经是预料到的事情了。哎呦吗那个疼啊,哈哈,不过我打算秉持破罐子破摔的精神,坚决不长期站立,哈哈,医生的话,有时候可以当耳边风的有木有,哈哈,昨儿断更,去医院检查我的尾椎骨了,疼了快小半年了,骨刺啊伤不起,今儿通宵,一会儿还有6000字,老欠着你们也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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