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承少说要帮许绣忆,不过许绣忆没想到安承少所谓的帮,居然是帮个这样大的忙。
翌日一早牡丹绣庄那的伙计就兴冲冲的来府上,说是牡丹绣庄来了贵客。
这贵客,正是尉锦娘。
许绣忆叫伙计看了茶,也有些吃惊尉锦娘的到来。
尉锦娘年长于她,对她却是十分的恭顺,怕是因为安承少的关系。
“三奶奶,以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三奶奶海亮。”
许绣忆知道尉锦娘说的是锦娘绣庄起火的事情,想来尉锦娘从安承少那知道了许绣忆已经了解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许绣忆笑道:“前尘往事随风去。 ”
尉锦娘起身看了一眼窗外的绣坊:“三奶奶果然是个生意好手,这些人,都是以前我们锦娘绣庄的。”
许绣忆倒也不觉得尴尬,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处处都存在挖角和跳槽,何况她不是挖角,说实在话她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这些女人若是回了家乡,不定能比现在好。
许绣忆管她们衣食无忧,而且许绣忆对牡丹绣庄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关于福利制度,她打算一视同仁,既然保宁堂和保宁堂二部都有奖惩制度,那牡丹绣庄也要出行一个奖惩制度。
以前是苏雅兰在,她对牡丹绣庄并不是太上心,说实在话也有拘束,毕竟苏雅兰才是牡丹绣庄的老板,她不可以指手画脚。
可是既然苏雅兰把牡丹绣庄交给了她,她自然是想好好的将绣庄经营下去,也算是对苏雅兰的一个交代吧。
随着尉锦娘一起看着绣房的绣娘,她道:“恩,与其大浪淘沙,不然就近取材,这些人在锦娘姑姑的调教下,都是顶顶的好手,如今牡丹绣庄,也全靠她们支撑着。”
“三奶奶谦虚了,若不是你,光是她们几个能成什么气候,三奶奶,我既来了,那也就开门见山,其实是安爷让我来帮你的。”
“承少?”
尉锦娘笑道:“原本以为我终于得空出去走走,没想到才歇息了不到三个月,如今又有的忙了,不过从踏进牡丹绣庄的那刻起,闻着熟悉的丝帛的芬芳,看着似锦繁花的绣样,再看着这一太太的绣架,呵呵,我的心莫名的宁静,我一直在寻找一片净土,为此这三个月我辗转奔波了许多地方,终才发现,天下真正的净土,不是眼睛看得到的,而是心感受得到的,在这里,我很平静,心静如止水。”
尉锦娘一生未嫁,许绣忆本就觉得她是个超凡脱俗的人,如今听她一番言语,对尉锦娘,心里头越发多了几分的佩服。
史上能有几个人,能将工作当作乐趣,甚至更超脱到一个境界,当作心灵的净土。
“若是锦娘姑姑能来帮我,我自然是感激不尽,于你而言这是一方净土,于我而言这是一场博弈,我徘徊在输赢之间,虽然结局都是同一个,可是过程却是喜悲大不相同。”
“我知道你和安爷的赌局,你说的对,结局本是同一个,但是过程却喜悲大不相同,若是让我押宝下注,我会下安爷赢。可如果这是一场赌上性命的博弈,我赌你赢,人生在世已有太多的苦悲,太过执着于仇恨,只会让心灵陷入桎梏,走不出去,看似风光的人生,其实脚底下也可能踩着尖刀在行走。”
尉锦娘的话说的很深的,她显然是修行过佛法的,许绣忆其实很想问她,她要如何化解安承少身上仇恨的桎梏,只是她知道,安承少本人都不会说,尉锦娘必也不可能告诉她。
“我想赢。”许绣忆目光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可是平静之中透着一股子坚毅的决心。
尉锦娘笑看着她:“我也想你赢,我会帮你。”
“我没有办法给他一个风光的人生,但是至少我不想他走在刀尖上行走。”
“呵呵,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那个唯一能救他的人。绣忆,他心里有很深一道伤疤,可是戴了太厚重的枷锁,解开了枷锁,才能看到那道伤疤,我希望你是那个解锁的人,更希望你是陪在他身边,在时光里慢慢愈合伤疤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她,这不是我对你的要求,而是请求。”
许绣忆微微一笑:“海枯石烂。”
便是海枯石烂,她也不会离开安承少的,尉锦娘说起到安承少时候那宁静中略带悲伤的眼神,似感染了许绣忆的心,触动的整一颗心柔软又伤感,她不知道安承少到底发生过什么,没有人愿意告诉她。
安承少自己不肯,武墨不肯,尉锦娘也不肯,连秦烟都不肯。
她找不到打开安承少心灵桎梏的那把钥匙,但是,她不会放弃的,以前想赢,是想保护苏家,如今想赢,是为了守护安承少。
*
尉锦娘成了牡丹绣庄的掌柜的,名人效应几乎是在一日之内,牡丹绣庄的身价就提了几个价位,尉锦娘看上去十分宁静娴雅的一个人,没想到做起生意来是雷厉风行。
自从入驻牡丹绣庄,第一天她利用她的名人效应办了一场宴会,广邀了她以前认识的丝绸,绣房,染坊,布坊以及官府的人。
第二天她请示了许绣忆,将牡丹绣庄所有的东西价钱番了三番。
这无疑是个冒险的举动,因为那些价钱,便是以前锦娘绣庄都未曾高到这么离谱,不过许绣忆相信她。
而且,牡丹绣庄原本争对的就不是贫民百姓,以前苏雅兰在的时候,一心想将绣庄做到宫里去,和宫里也做成了一笔买卖,平素里光顾绣庄的,也多数是几个富贵人家夫人小姐。
这种人,从来不缺钱,缺的是面子。
穷人过日子,富人过面子,自古就是如此。
在现代生活了几十年的许绣忆对这个道理早就明白清楚。
所以当尉锦娘把定价单给她看的时候,银玉脱口一句:“这是来帮***还是来整垮我们店的,一块手帕就要五两银子,谁要啊,就算是金丝线绣的也不值这个钱。”
许绣忆只是一笑,就在那定价表上写了一个“同意”。
这下,银玉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了出来,这不,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念叨着这件事。
“奶奶,这尉锦娘明摆着就是要整垮我们牡丹绣庄啊。”
“是冒险,但是只要方法得当,明日一早,我要到绣庄上去一趟。”
不知为何,如今是干劲十足,银玉大约觉得许绣忆是疯了。
“奶奶,这怎么可能卖得出去。”
许绣忆心情好,同她玩笑一句:“若是卖出去了呢。”
银玉大声道:“要是卖出去了,我就沿着咱们屋子爬三圈儿,这太贵了,一块手帕,平素里在小摊位上买,就算是上好的丝绸帕子,绣了漂亮的花样,最多也就三五十个铜板,到上的层次一些的店里,要个一两银子的那都是用金丝线绣的,要个二两银子的,那都是要捂着心脏了,那是打劫啊。”
“我们要做的,就是比大街还狠。”
“明抢?”
“打劫和明抢不是一样的意思,我们要做的,是让人乖乖奉上银钱,非但如此,送钱我还不要,我要让她们趋之若鹜的送钱来,还要分个先来后到,先到的我才收,后到的我不收。”
“奶奶,你不然先打奴婢一个巴掌,奴婢要说一句对不住你的话。”
银玉素来口不遮拦,许绣忆也没没有什么主仆观念,养着养着银玉胆儿就更大了。
许绣忆摸了一把她的脸,道:“打过了,说吧。”
“奶奶你这在做梦。”
四姐儿都替银玉捉急,只怕许绣忆生气,没想到许绣忆不恼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没听过一个词,叫做梦想成真。”
“奴婢还是那句话,但凡卖得出去一块手帕,当然奶奶你不能找托儿,但凡有个人真的掏钱买了一块手帕,奴婢就沿着咱们这屋子爬三圈儿,还学狗狗叫。”
“这可是你说的?”许绣忆满面笑意,因为她笃定,银玉输定了。
她这看似在做梦的想法,若是融合现代奢侈品理念,再加上天下第一绣娘的名人效应,银玉这三圈儿,是爬定了。
*
许绣忆一早就到了绣庄,尉锦娘正在看账,尉家嫂子也在。
见到许绣忆,尉锦娘笑道:“这么一早来,该不是来反悔的?”
“反悔什么?”
尉锦娘把那定价单扬了扬,上面许绣忆的同意两字,鲜红显眼。
“锦娘姑姑,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定这么高的价钱,打算怎么卖?”
尉锦娘好整以暇的喝了一口茶,道:“我说了要帮你,我认识很多朋友,很多人都愿意为我赴汤蹈火过在所不辞。”
许绣忆顿时明白了,原来尉锦娘的定高价的自信,是人脉。
显然的,尉锦娘要窝里销。
她原本还以为尉锦娘是有超前的想法,想把牡丹绣庄做成奢侈品,如今听来,虽是感动,但是她知道,如此一来,她当真是胜之不武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真是来反悔的。”
尉锦娘微微吃惊:“这样不好吗,不然你根本没有胜算赢安爷,安爷财富可比天高,比海深。”
“你来帮我,我已经算是开挂了!”
“开挂?”
不知居然说了个新鲜词儿,想来古代人也听不懂,她忙解释:“就是已经有些胜之不武了,我想靠自己的能力赢。”
她的眼神格外坚定,尉锦娘一愣,随后爽笑起来:“好吧,是我太急功近利了,那我把价钱改了,咱们就脚踏实地好好的和安爷比一场。”
说完起身拿了纸笔,对许绣忆道:“我重新写一张价目单。”
许绣忆却起身拿来了那张她写了同意的价目单:“我既然会同意,自然是因为我胸有成竹,这个价钱,绝对卖的起来。”
“哦?怎么卖?”尉家嫂子以前是锦娘绣庄的掌柜,对于财进财出这些事情,自然是颇为感兴趣。
许绣忆道:“我们要做奢侈品。”
“奢侈品?”
奢侈知道,奢侈品这个概念当真是第一次听说。
尉家嫂子自认也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了,从未听说过奢侈品这个词儿。
尉锦娘也颇为好奇。
许绣忆便将现代理念里的奢侈品,用她们听得明白的意思说了一遍,直听的尉锦娘和尉家嫂子目瞪口呆。
“生意,居然还可以这么做,三奶奶,你当真是个天才。”
尉锦娘也笑道:“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在你我身上,这句话全用不上,该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说的对,限了数量,绝了花色,那些富家小姐和太太,五两银子对她们来说不过是打打牙祭不足为道,可是五两银子买一块独一无二的手帕,炫耀之余还可以作为收藏,呵呵,妙哉,妙哉。”
“如此便要求我们标新立异,既是要做成独一无二,自然不可能只是在丝帕上绣一些牡丹海棠桃花鸳鸯,如此我们也不好意思说我们是限量绝版独一无二,所以,我们牡丹绣庄,要有自己独特的花样。”
“什么花样?”
绣花无非是那几种,花草树木人,飞禽走兽山水,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的?
许绣忆从袖口掏出一叠纸,摊在尉锦娘面前,甫一打开,尉锦娘和尉家嫂子再度吃惊了。
“这是?”
“我画的,传统刺绣,无非是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我们既要做独一无二,自然要有自己的特色。”
“这是猫?”圆嘟嘟的脸蛋,两个眼睛一个不知道是鼻子还是嘴巴的,还戴着一个大蝴蝶结,若非脸上左右有几条胡须,都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恩,是猫。”盗版了的KITTY猫的形象,不过是稍做了修改,不过这里也不会有人告她侵权,所以她根据现代的一些卡通形象,自己手绘了无数稿子。
流氓兔,泰迪熊,马里奥,TOTORO,无一幸免,她没有深厚的绘画底子,这些卡通稿子若非是根深蒂固在脑子里的形象,加上彻夜未眠反复修改,也没有这样可爱的形象。
“这是什么?”一条肥胖的蓝色的鱼。
“这是海豚。”
“海豚,我只听说过河豚。”
“也有河豚的。”许绣忆翻了几页,一个全身刺球的小萌物,看的尉家嫂子年纪一把了,却不由兴奋的叫起来:“这小家伙太可爱了,这哪里是有剧毒的河豚啊,若是有这么一个小家伙,我金子银子的养着。 ”
“锦娘姑姑,尉奶奶,你们觉得如何?”
“绣忆。”尉锦娘看着许绣忆,她鲜少赞人,如今却也不得对许绣忆刮目相看,“你当真是个奇才,你不做生意都亏了你的才华,以前一直听说你是个恬静优雅的官家小姐,如今看来,那传文当真是与现实大相径庭。”
“苏家三奶奶,若是女人可以考官,你都能当个女宰相了。”
尉家嫂子也夸道。
许绣忆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呵呵,两位过奖了,如此,等我找专门的画师给这些画稿子上了颜色,我们就开始绣些样子出来吧。”
尉锦娘点头:“我已经嗅到了钱的味道了。”
尉家嫂子推了额她一把,笑着对许绣忆道:“我们家这位小姑子,从来不把钱放在心上,如今为了三奶奶你,眼睛里冒着光看到的都是钱呢。”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屋内,欢声笑语,屋外,站着一个一场落魄的男子,一身衣裳脏污一片,眼睛局促的看着边上,垂着头生怕别人认出他似的。
其实他大可以不用担心,如果不是他自己上门说是苏锦业,店里的伙计绝对没有认出眼前的落魄男子,居然就是苏家曾经风光满面的二爷。
“你等着,我去通报一声。”或许是看他落魄,伙计对他的声音都是冷淡的,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伙计进去的时候,许绣忆正统尉锦娘尉家嫂子笑的开心,陡听见伙计道:“三奶奶,外头有个人找你,说是苏家二爷,我看长的是有点儿像,让他在外头等着了。”
苏锦艺。
“不见。”许绣忆拒绝的干脆利落。
伙计出去,对着苏锦艺道:“我家三奶奶说不见你。”
苏锦艺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身侧的拳头捏的紧实,语气几分哀求:“劳烦你再通报一声吧,麻烦了。”
曾经也算是风光无限苏家二爷,如今却要对一个小厮点头哈腰,他的骨气,他的自尊,他的骄傲,如今全部被打压的一干二净,有的,只有被生活打压到无法呼吸的一副残躯,以及溃崩瓦解的自信。
伙计再度进去了,苏锦艺依旧低着头,眼底几分局促,伙计再出来,身后跟着一身华服的许绣忆。
如此狼狈破落的他站在许绣忆的面前,就好像是一只丧家犬。
他唯独只剩下一分自尊,不允许他看到许绣忆点头哈腰如同一条的狗。
“苏三奶奶。”
他喊她苏三奶奶,许绣忆冷笑一声:“你来做什么?”
“我是来求苏三奶奶,让我看一眼我的雪英。”
“你还知道看她,她快要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看她?”
苏锦艺暗咬牙关,他知道无论他现在说什么,天下人都不会相信他爱他的女儿,两个女儿过世他有多后悔,多痛彻心扉,多生不如死。
“我求你。”他用力道,看得出他这一声恳求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的出来。
许绣忆凝眉:“这事我做不了主,雪英也未必想见你。”
苏锦艺虽然可恶,可是他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他仅仅是想见苏雪英一面。
只是许绣忆不可能背着苏蒋氏答应这件事,毕竟这是他们家的事情。
“我求求你,我只想见她一面,远远一面都可以,我去过保宁堂二部,但是他们知道我在门外,就把她藏了起来,我只想看她最后一面。”
这最后一面几个字,有待斟酌。
看着苏锦艺,这所谓的最后一面,是打算离开京城,还是离开人世?
他如今无疑是落魄,一身骄傲和风光洗净,他狼狈的不如路边一个乞丐,瘦骨嶙峋,形容枯槁,以苏锦艺的个性,如此活着,或许他真的想着不如去死。
可就算他不想活了,也是他自己的人生,许绣忆没有办法答应让她见苏雪英。
“你做不了主,你走吧。”
打发苏锦艺走,她一转身,身后的苏锦艺却猛然跪了下来:“三奶奶……我求你。”
许绣忆的一怔,转过头眉心紧锁:“你这是做什么你起来,我说了我做不了主。”
“明天中午,我在保宁堂二部门口,你带她到大堂,我只远远看她,我不会靠近,我知道如今的我,也没有资格靠近她,只是让我最后看她一眼,我求你。”
一个响头,磕的结结实实,再没说什么,苏锦艺起身就走,伙计在身后道:“三奶奶,都磕破了,流血了。”
许绣忆一眼看向地板,果见一处血迹。
看着苏锦艺隐没在人群的背影,她沉了沉眸子,这件事她就算能做主,也不想做主。
“擦干净,以后不要随便放他进来。”
以后,其实许绣忆心里隐隐有些感觉,以后,恐怕再也没有以后了,一个父亲想见自己的女儿最后一面,还是远远的看一眼,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她或许还会鼻酸。
可是苏锦艺这是自作孽。
若是他好好过,日子何至于给他过成这番模样,如今他痛苦,苏蒋氏,苏雪英何尝不痛苦。
他若是真的要去寻死……
如果真的……
其实,无论如何,人之将死,这恐怕是他最后一个心愿了。
许绣忆,终究是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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