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郁说这,怒气冲冲要往外去,却被迎面而来的陆羽儿挡住了去路。
他没好气冷声道:“让开。”
陆羽儿委屈的红了眼眶:“你要去哪里?”
“我让你让开!”
“你这对我是什么态度。”
陆羽儿眼眶越发是通红,银牙紧咬,那眼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她三十多近四十了,而苏锦郁看上去却还像是个毛头小伙儿,如今倒是想儿子惹恼了娘。
“我对你什么态度你看不到,让开给我。”
苏锦郁怒吼一句,因为辉哥的事情,他一心想要趁机休离了陆羽儿,摆脱这个让他恶心的女人,没想到他三哥却不许。
那个女人,她还能留在他身边,就已经该感恩戴德烧高香了,偏是不知餍足,终日缠着他。
他对陆羽儿,已是忍无可忍,今日这样的脾气,早早就想发出来了,如今,看着陆羽儿那张脸他都想吐,只巴不得她赶紧的滚蛋,滚的越远越好。
眼看着这架势两人是互不相让要吵起来,还是苏锦源吼了一句:“都吵什么吵,给我消停些,还嫌家里不够乱啊,晦气,锦郁你不用去了,迟早要让母亲知道的事情,还有你,陆羽儿,你抹了多少脂粉,别在这屋子里待着,空气太熏了,对娘不好。”
陆羽儿咬着嘴唇的牙齿又紧了紧,眼泪终于落了下去,抹着眼泪甩袖而去:“哼,走就走,谁稀罕来了,涟漪,我要回娘家。”
“你有种不要回来。”苏锦郁追着她的背影骂道,铺面上都被惊道,纷纷侧目看他,苏锦源起身,一把将他拉回来摔上门。
铁青着脸色。
“有什么回去说,这是在保宁堂,你真是嫌家里不够乱吗?”
“哥,明明是她无理取闹,我真是受够了那个女人,如果让我找到八姑婆,我非要把她抽筋扒皮不可。”
许绣忆冷冷的听着,这是苏锦郁该受的,他合该尝尝这样痛苦的滋味,这当时她替那个可怜死去的许绣忆报仇了。
“好了好了,你还没完了,以后别在娘面前说这件事,为了你的婚事,娘已经愧疚了很久了,你是想让她更不好过吗?”
“哼,我就是恶心那陆羽儿。”
“别说了,和你嫂子在这里陪着娘,我亲自去给娘熬药,看着娘,但凡有什么状况,就来找我。”
“我陪你去吧。”许绣忆可不愿意和苏锦郁单独相处,苏锦源回身,疲倦对她一笑:“煎药房里前几日刚刚制过麝香丸子,你不好进去,在这里照顾娘亲吧。”
麝香?
许绣忆点点头:“我知道了。”
苏锦源出去,她就感觉到屋子里有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苏锦郁看她的眼神,在人前是压抑的,在人后,却不知收敛。
她冷冷看向窗外,只当屋子里没有苏锦郁这个人。
“你和我哥是不是不好?”
“要你管?”
“我哥哥前几日找我喝酒,痛苦的喝了许多,喝醉和我说了很多,他回来到现在,你没有和他同过房是吗?”
许绣忆转过身,冷看着苏锦郁:“我们的事情轮不到你管,你最好把自己的事情管好,你应该知道陆羽儿可不是寻妙,不会助纣为虐,要是我把你怎么对我的事情告诉她,你以为如何?”
“你这是在威胁我,到时候我大可以说是你勾引我的。”
许绣忆冷笑一声:“我想你大概忘记了,寻妙还在大牢里,而她的孩子还在我手里。”
“你……呵,呵呵呵,呵呵呵,三嫂你可真是越发的让人欲罢不能,原先以为你就是虚有其表,没想到还有脑子,有胆识,你只管放心,我不会再我三哥眼皮子底下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有朝一日,我会让你求我,心甘情愿的匍匐在我的脚下。”
“这一日,等到下辈子你也未必等得到,倒是你,最好给我识相点,不然我会让你更加的痛苦。”
这个更加,让苏锦郁没心微紧。
“你对我做了什么?”
许绣忆冷笑,斜睨他一眼:“我没对你做什么,只是若是你再对我不敬,我就保不准会对你做什么了。”
“威胁我,三嫂我好怕,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锦郁放肆的大笑起来,门忽然被推开,进来的是苏李氏,苏锦郁和许绣忆皆是微微一惊,而门口的苏李氏,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这,这是乐呵什么呢,四弟,母亲都这样了,你怎么还笑的出声?”
“让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谁让你来的,我娘不需要你献殷勤,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乌烟瘴气的人,我娘也不会病成这样。”
苏李氏垂下脑袋,许绣忆看到有眼泪从她眼眶落下。
苏锦郁对大房素来不客气,前阵子苏家闹鬼的又是苏锦业的娘亲,所以对大房越发的刻薄。
许绣忆看不下去,上前拉了苏李氏的手:“大嫂过来了,进来吧。”
“我娘不需要她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这么喜欢耗子你自己去抓去,你当狗当猫去。”许绣忆忽然一句,在苏李氏面前全没有给他留面子,直说的苏锦郁面色铁青。
许绣忆又是一声冷嘲:“这个家,从来最乌烟瘴气的人就是你。”
苏李氏大惊,没想到许绣忆会为了自己这样数落亲小叔,只有些不知所措:“绣忆……”
“大嫂,你是长着,他算个什么东西,从来没有赚过一分钱,纨绔子弟,不思进取,胸无大志,既然这个家是我在当,今日我就把话给你说清楚,苏锦郁,从今天起,你的例银缩减一半,不干活的人还敢对辛苦赚钱的人指手画脚,颐指气使的,你有什么资格,你就是一条米虫,吃喝拉撒之外你还会什么?”
一番数落,苏锦郁直给说的面红耳赤,眼睛血红。
许绣忆说的句句都叫苏李氏感动,可是却也生怕许绣忆为了自己得罪了苏锦郁,忙劝:“绣忆,别生气了,小叔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来看看娘,看完我就走了,你大哥还等着我呢。”
“大嫂,一起走吧,和这乌烟瘴气的人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染了一身晦气,正好大哥的伤口,也该拆线了。”
许绣忆说完,拉着苏李氏的手往外,苏锦郁一个箭步遮挡了两人去路,眼神喷火一般的看着许绣忆。
许绣忆嘴角一抹冷笑,不以为意。
苏李氏被那眼神骇到,不敢抬头。
“你再说一遍。”
“十遍我也说给你听,你就是个败家子,米虫,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胸无大志。”
“你……”
苏锦郁抡起了手,苏李氏惊呼一声抱住了苏锦郁的手臂:“小叔,使不得,绣忆是你嫂子啊。”
“你给我让开,我们家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低贱的奴婢来说话了。”
苏锦郁说话,不留半分客气,似乎是要对许绣忆的恨,都转嫁到苏李氏身上。
苏李氏哪里敢放开他的手,只怕他伤了许绣忆,更是用力的抱住,苏锦郁叫他抓的极恼,猛然一把用力,他如何的也是个七尺男儿,而苏李氏不过是个弱质女流,这一把甩,苏李氏不设防的给摔了出去,只听到砰一声,苏李氏的额头,不偏不倚的磕在了桌子脚,顿然,血流如注。
“大嫂。”
许绣忆惊呼一声飞奔过去,苏锦郁也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很快又露出了那傲慢的神色,不顾门口有几个伙计在探头探脑的围观,冷声道:“活该。”
许绣忆面上凝了黑气,猛然抬手,抡起一把椅子就朝着苏锦郁砸过去,苏锦郁不设防,如何也没想到许绣忆居然会对他动手,躲闪不及,生生叫椅子砸到膝盖,疼的他抱着膝盖满面惨白的跪在了地上。
“绣忆,我没事,我没事,就是流点血而已。”
这还是流点血而已吗?
许绣忆掏出手帕,压住了苏李氏的伤口,搀扶着苏李氏起来,一步步往外去,路过疼的跪在地上的苏锦郁身边,只听得她冷声道:“苏锦郁,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诚心诚意的跪在大哥大嫂面前请求原谅没,大嫂,先出去,我帮你巴扎一下。”
没有再留在保宁堂,许绣忆叫了马车去了保宁堂二部,她亲自给苏李氏包扎的,索性苏李氏当时本能的撑住了桌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仔细小心的巴扎了伤口,晴姑娘在门口探头探脑,苏李氏忙把头偏向了一边。
“你来干嘛,不是在家里学古筝吗?就这点儿耐心劲儿,又惦记着玩了?快回去。”
“娘,你受伤了?”
晴姑娘的声音有几分哽咽。
苏李氏咬着唇,没让眼泪落下来,许绣忆却能感同身受她的委屈和难过。
“回去吧,孩子,好好学,以后做个有出息的人,像你三叔母一样。”
苏晴英却跑了进来,看到苏李氏的伤口,粉嫩的脸颊上,扑簌簌落下心疼的眼泪:“娘,晴儿会快快长大,会保护娘,再也不会让娘受欺负,受伤了。”
“你这孩子,娘自己摔的。”
“娘,不要骗我了,我听说祖母病了去看了祖母,保宁堂的伙计都和我说了,娘,我会给你报仇的。”
“跪下。”
苏李氏猛然一声严厉,连许绣忆都给吓到了,苏晴英却倔强的不肯屈膝。
“我不跪,娘总要我忍,让我念恩,让我记好,可是他们对我有过什么恩,他们对我有过什么好?四叔从来都把我当个丫鬟把娘也当个奴婢,我为什么要念着他的好,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替娘报仇,等我长大了,我也让他撞桌子流血。”
“你,你,看我不收拾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仇恨之心,以后像你爹……”苏李氏说到这戛然而止,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苏晴英,“孩子,不要有恨,恨只会让人痛苦,娘想我的晴儿幸福安康一辈子。”
苏晴英泪如雨下,终是认错的垂下了脑袋:“晴儿记下了。”
“回去吧,别在这了,回去和你爹爹说,三叔母一会儿要去给他拆线,叫府上的丫鬟准备你三叔母喜欢吃的水晶糕。”
“恩,娘,娘你疼吗?”
苏李氏笑笑,伸手抹干了苏晴英脸上的泪珠:“不疼了,回吧。”
“恩,娘,那我回去了,三叔母,谢谢你,我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的。”
苏晴英说着跪了下来,不等许绣忆阻拦,已经给许绣忆行了一个大礼。
许绣忆轻笑一声:“这孩子,起来吧,三叔母不要你报恩,和你娘一样,只愿你此生安康幸福,回去吧。”
“恩!”苏晴英的努力扯了个笑,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泪转身出去。
苏李氏的眼泪却是断线珍珠一般的落下:“这孩子,哎,跟着我和你大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
“大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今苏家银行在你我两人的名号下,和苏府无关,以后会渐渐壮大起来的,这一切的财富,都会是大哥大嫂的。”
“绣忆,真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你,是你把我和你大哥,从绝望的边缘救回来的,是你给了我们希望,让我们有活下去的勇气。”
许绣忆握住了苏李氏的手:“大嫂快别哭了,也没叮嘱晴姑娘别告诉大哥你的伤,不然大哥肯定要心疼和难过了,对伤势恢复不好,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苏李氏忙是起身:“是啊你不说我都没想到,我家这丫头,应该不至于这么不懂事告诉她爹吧, 走吧走吧,赶紧回去,可不敢叫那丫头胡言乱语,回头你大哥那性子,哎,不说了不说,先回去!”
*
到了苏锦业府上,在门口就听见了晴姑娘的古筝声音,苏锦业夫妇简谱,苏家银行如今算是名声在外,很多人都奔着那高额的利息而来,所以如今苏家银行的银钱,可不仅仅是可以开一个保宁堂二部那么简单了。
许绣忆曾提议让苏锦业拿点钱把房子修缮一下,苏锦业只是请人翻新了一下瓦片,又给苏晴英重新请了一位古筝师傅,其余的一切照旧。
如今进去,这个院落虽然破旧,但是却给人一种莫名温馨的感觉,比起苏家大宅的冰冷和空洞,气氛更是叫人觉得舒心自在。
苏李氏和许绣忆进了房间,苏锦业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来,道:“这么快就来了,晴儿说……夫人,你的头怎么了?”
呼,看来苏晴英果然是懂事的,没有多说。
苏李氏笑道:“走路跌了,还好遇见绣忆,给我巴扎了一下。”
“丫,你怎这么不小心,来来来,我看看。”
“你别动,你这是信不过绣忆的手艺,她可是师出名门。”苏李氏笑道。
苏锦业也笑:“你也不害臊,生怕别人不知道绣忆的医术是我教的,赶紧的还是让我看看吧。”
苏李氏为难的不肯上前,许绣忆及时出来解围:“大哥你也不看还有我在,就这样秀恩爱,馋煞个人,大哥放心了,也不是很深,我包扎的很好,大哥你看,连血都没渗出来不是?”
“呵呵,呵呵,绣忆,坐吧,来人,水晶糕蒸好没。”
门外进来一个丫鬟,长的十分乖巧可爱:“大爷,刚上过锅呢,新新鲜鲜揉起来的,三奶奶来的快,这才做了胚子。”
“呵呵,不劳动哪里敢享用美食,来吧,大哥,我帮你把线拆了。”
苏锦业脸上微红:“又要劳烦你了。”
许绣忆温柔一笑:“一家人,哪里来的劳烦不劳烦。”
苏李氏上前,替苏锦业宽衣解带,露出那一处伤口,伤口果然是结痂的差不多了,许绣忆目光专注在伤口上,一点点的将线抽出,伤口愈合的不错,苏锦业的起色也不错,休息几日大约就能好完全。
拆完线,苏锦业的额头上布了细细密密一层汗珠,对许绣忆这一门本事,可谓是赞不绝口:“绣忆,这是谁教你的?”
“呵呵,自学的。”
许绣忆搪塞过去,看着苏锦业的伤口,道:“大哥这几日还是别下来走动,等伤口稍微再好一些,就要下来走动走动。”
“恩,我知道。”
许绣忆给苏锦业伤口上了药,苏李氏上前替苏锦业扎好衣裳带子,外头丫鬟道:“大爷,水晶糕好了,热腾腾的呢,奴婢给端上来吗?”
许绣忆笑道:“这时辰可当真卡的紧,刚刚劳动完就有犒赏了。”
苏李氏忙对外头道:“送进来吧,再泡点酥油茶来。”
酥油茶!
“京城还能买到酥油茶?”
苏李氏笑道:“说出来你还不信,咱们以前那个死对头安承少,是他送给我们的。”
“他送的?”
许绣忆当真吃惊,还不知道安承少那样难以亲近为人冷漠的人,还会和苏锦业有交情。
苏李氏在许绣忆面前,是个不瞒着话的人,于是从那天晚上开始说起,把这一路来和安承少的交情悉数和盘的告诉了许绣忆,直听的许绣忆是一惊一乍的。
这安承少虽然阔绰,可是也不至于阔绰成这样吧。
居然因为吕青送了苏锦业一个鸡血宝石,听苏李氏的意思是她娘家的爹爹鉴定过了,这一块鸡血宝石,就可以抵了苏家所有的财产,所以换句话说,其实苏李氏和苏锦业,现在就已经比苏家富有了。
不但如此,这次安承少出关,还给苏锦业送了关外的酥油茶,还有好多特产,他心里还当真是把苏锦业当作了好兄弟了,不,就算是亲兄弟,也未必如此亲昵。
安承少,呵呵,没看出来平素里冷冰冰一个人,倒是如此念恩的一个人。
不过看他对武墨就知道了,他人虽冷,但是心却是很热的。
因为提到了安承少,许绣忆脸上的笑容格外柔和,在苏李氏那吃了晚膳她才回去,回的自然不可能是娘家,而是苏家。
只是回去才知道,苏家老太太又给送去了庵堂,两个儿子在庵堂守着呢,她算是回来了个空。
这苏家老太太,何至于如此怕死,怕到连自己女儿死了都不回来看一眼,就是痛苦了一番,又顾着她自己的性命,住到庵堂里去了。
许绣忆倒是不愿意去抓那装神弄鬼的小偷了,算是对苏家老太太的惩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这个母亲,当真是残忍的,至少回来看看,或者是到苏雅兰坟上去看看。
“银玉,回国公府吧,我给三爷留个信。”
这个苏府,和苏锦业的那个苏府,真是天差地别。
说这里乌烟瘴气都是说好听了的,这个地方,完全就是地狱,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儿人气,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人人都有自己的诡计,死过不知道多少人,这多少人中不知道有多少冤魂。
她起身要走,外头传来敲门声:“绣忆,睡了吗?”
是苏蒋氏,自从被许绣忆从街上带回来后,就一直住在家里。
不过看苏锦郁今天对苏李氏的态度,可见苏蒋氏如今的身份住在苏家也不会好过。
“二嫂,进来吧,我还没睡呢。”
门被推开,苏蒋氏再见不到往昔的骄傲和精干,她形容憔悴的就像是老了十多岁,衣裳也再不华丽花哨,素雅的一身藕色长衫,退却了满身环佩,洗却了一脸红妆,如今的她,若是扔到人堆里,都认不出来是当日的雷厉风行八面玲珑的苏家二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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