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苏锦艺的人生,为何会落到这等境地。
待得回到家中,看到昔日也算得上热闹的家如今冷情只剩下风吹树叶晃动的声音,苏锦艺颓然的坐在房间里,只觉得连喘息都是累的。
他好累,争斗了这么多年,他真的好累。
有人推门进来,他惊了一跳,抬眼却发现是苏蒋氏的。
他站起身来,和苏蒋氏对面而站,不知要说什么,太多的对不起,太多的后悔,他无从开口。
苏蒋氏走过来,在他边上落了座,眼神十分平和的看着他,问道:“你还想回到过去吗?”
“过去?”
“回到没有袁师师的时候,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你,我,我们三个孩子。”
“我还回得去吗?”他垂下头,脑袋埋在鼓掌之中,痛苦道。
苏蒋氏过来,轻轻抱住了他:“哎,锦艺,我这一生算是被你毁了。”
“我……”
“锦艺,柔英死了,丽英也死了,雪英差点也死了,为什么你不去死呢?”
“我……”
苏蒋氏的声音,忽然变得有几分狰狞,苏锦艺感觉到脖子上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抵着,那冰冷的东西,尖锐的一寸寸从他后脖子刺入,他尖叫一声--醒了。
原来是梦,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可是这个梦太真实,即便是醒来他依旧是心有余悸,总局的紫宸,苏柔英,苏丽英在他身边萦绕,喊着为什么她们都死了,他不去死。
他站起来,脸色有些惨白,不敢在待在屋子里,将屋子的房产地契找出来,又收拾了一些衣裳裤子,匆匆出门而去。
这个家,他是再也不敢住了,不管是不是真的闹鬼,对他而言,那个家都是一个“鬼宅”,死气沉沉,没有人气儿,那让他惶恐,担心,惧怕,甚至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绝望和压抑。
他找了客栈投宿,还托了掌柜的打听谁家要购置豪宅,许绣忆的钱,他一定会还,他自幼心高气傲,那是他唯一还剩下的一点尊严了。
*
苏锦艺住了客栈,这是四姐儿告诉她的,问四姐儿怎么会和她说得上话,只因她府上闹鬼丫鬟婆子跑了一圈儿,所以她张榜招人,四姐儿是自己上门来的,许绣忆心里也挺喜欢她,就留下了放在身边。
而苏雅兰那里,新来的两个小丫鬟也给送了过去,苏雅兰最近身子不大好,许绣忆去看过一回,苏雅兰气色不佳,不过还是有点儿精神气,还和许绣忆一起去牡丹绣庄走了一圈。
大约是绣庄太忙了,苏雅兰又太过上心绣庄的事情,所以身子有些吃不消。
苏雅兰身体保养,苏锦源苏锦郁又去的给苏家老太太祈福了,这一走就要一月,如今许绣忆是四处奔波,既要操心保宁堂的事儿,又要顾着牡丹绣庄的生意,还有那苏家银行那,她虽然交给了王允,可是却也时时要过去看看。
她严重意识到,她需要更多的人手。
四姐儿这批奴婢招进来后,她有意先办一个女子学堂,不过这在这个社会是不被允许的,甚至是被嘲笑的,这里信封女子无才便是德,相夫教子过一辈子才是一个女人该守的本分。
许绣忆也就是起了个念头,不过对四姐儿和银玉,却是有意栽培,开始教两人看账本。
银玉有点墨水,又跟着许绣忆很久了,学的极快,四姐儿欠缺点,可是却很谦虚,愿意学。
眼瞧着这时日也过去半来月了,落了几场秋雨,这天就开始寒了,许绣忆的肚皮也见长了,苏锦源的归期就在眼前,而苏家再也没闹过鬼,一切似乎回归了原点,只是那苏家老太太始终不敢回家,在庵堂里倒是扎营安寨了。
庵堂也不会赶人,苏家大把大把的香火钱供着呢,苏家老太太就是个摇钱树儿,许绣忆同苏雅兰去看过苏家老太太,老太太的意思是不回家了,余生就在庵堂青灯古佛,苏雅兰劝了半晌,许绣忆倒是没说什么。
她无所谓苏家老太太在哪里,原本也没太多的感情,再说有过几次的嫌隙,她倒是宁可这一整个苏家就她一人住,住到她和安承少赌约结束的那天再还给人家和安承少走了。
不过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她忽然觉得,等待真的是个漫长的过程。
这一日的下午,又下了雨,缠缠绵绵的雨丝带着秋凉,许绣忆坐在窗口,四姐儿和银玉在学账本,两人互相交流滴滴咕咕的也没吵到她,她看的出神,直到银玉拿了账本过来请教。
“奶奶,这里奴婢不懂。”
许绣忆看了一眼,细心讲解了一番,看银玉没懂又讲解了一番,银玉总算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奶奶你饿吗?奴婢给你去弄点吃的。”
“不用,我不饿,你继续去看吧。”
银玉点点头,走了又回来,笑嘻嘻道:“三爷信上说明天傍晚的马车到家,奶奶要不要穿那身新衣裳,去年秋天做的没穿的,奶奶你自己很喜欢,奴婢给你去找出来。”
许绣忆又摇摇头:“不用。”
看她兴致寥寥的模样,似乎对她家三爷要回来了也没什么太多的欢喜,银玉就是闹不明白她了,不过她家***心思素来与众不同,或许平静之中想念却已经泛滥成灾了吧。
是的,许绣忆的想念泛滥了,却不是对苏锦源,而是对安承少。
早前从苏锦业口中得知了吕青被刺伤,她心急火燎的去找了安承少,结果安承少只是告诉他他要回关外一趟,旁的什么也没多说。
安承少是十五天前的,这十五日来,许绣忆几乎每天都在思念他,尤其是摸着肚子的时候,想到这里头住着安承少的孩子,对他的思念更是泛滥。
如今看着窗外的雨,她总在想安承少那有没有下雨,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会不会哪一天的晚上忽然出现在她的窗口,笑容温润如玉,喊她一句“绣儿!”
她想的出神,偏生的银玉那丫头又来了。
“奶奶,晴姑娘给你绣了几个荷包,你看到了吗?”
许绣忆几次被打断思绪,索性转过了身来:“看到了。”
“奶奶下午要出去吗?”
“是要去一趟的,牡丹绣庄和宫里头那批货,我要亲自去送才放心,这好歹是第一单子和宫里头正式的买卖。”
“二姑奶奶去吗?”
“不去。”
苏雅兰是被宫里头赶出来的,从资格到脸面上,她也不好意思进宫,甚至牡丹绣庄在外人看来都是写在许绣忆名下的。
既然许绣忆也是抽成的,有些事情她自然也要上心,进宫去,顺带苏雅兰也有一些东西让她送去给苏雅彩送两匹缎子和一些银钱去。
归根究底,苏雅彩原先也是风光一时,全是因为苏雅兰的连累所以才从妃主子被贬谪到了贵人小主,要不是皇后护着保不齐这会儿在冷宫或者哪个司待着做苦力呢。
苏雅兰对苏雅彩无疑是心存愧疚的,所以这次要往宫里头送货,早早的送了一千两碎银过来,让许绣忆一并带进宫去给苏雅彩,说是让苏雅彩自己上下打点打点。
苏雅彩有东西要送,那陆羽儿也凑热闹,非的说和苏雅彩这个大姑子虽然未曾谋面但是也心里记挂着,让许绣忆带了两个玛瑙镯子和一串珍珠项链,出手倒是大方。
这谁也送礼,许绣忆不好不送,也准备了一些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这次与其说是去宫里头送货,倒不如说是去看这位贵人小主了,就是不知道见不见的上面,若是见不上一切都白搭。
约好了是申时三刻进宫的,这批丝绸绣品是直接送到敬事房,敬事房再分派给各宫的主子。
到了时辰,运送的车马就到了苏府门口,许绣忆上了车,带了银玉,四姐儿没见过宫里头的大世面许绣忆是不敢带的。
车马晃晃悠悠刚过了申时进了酉时就到了宫门外了,敬事房的公公早早等在外头,看到许绣忆态度颇为客气。
“苏三奶奶亲自送来了,来来,往这边走。”
压着车子随着引领的公公从日华门进去,车子直接停在了敬事房门口,敬事房的副总管太监在,见到许绣忆脸上也是客气的颜色。
“苏三奶奶亲自来了,赶紧的里边情,你们去卸货,仔细别让雨打湿了,你,泡茶去。”
“杨公公,多年未见了。”
许绣忆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这杨公公还是在殿前伺候,不过是个小太监。
“三奶奶好记性,还记得奴才。”
“怎不记得,杨公公,也没准备个什么礼物,这是一点心意,杨公公拿去喝茶。”
宫里头走动,少不得的要这一手,那杨公公也是见惯了的,客气了一番就收下了。
许绣忆见周围人少,稍稍压低了声音:“方才那些是请您喝茶的,这些您笑纳了,我托您帮个忙。”
许绣忆拿出的是一个更大的钱袋,杨公公忙道:“三奶奶可真是客气了,有什么话您吩咐便是。”
“不敢不敢,就是想见上我家贵人小主一面,杨公公看看,得不得法。”
杨公公忙道:“三奶奶你瞧您说的,怎的不得法,奴才这就叫人去通报,您在这里等着。”
还能见得上面,这底下人还很乐意帮忙的样子,许绣忆心里头其实明白,看来苏雅彩在宫里头过的还算不错。
一般她这样被贬谪了的娘娘,虽然封了贵人,可是一般是连个美人都不如的,美人还有机会得宠,有机会升迁,有机会成为妃子,而且这机会还不是太小,可是被贬谪的贵人却不同,褫夺封号,贬为贵人这八个字,其实堪比“打入冷宫”。
所以许绣忆进宫钱就盘算好了大约是要花点银钱打点疏通一下,敬事房的人才会愿意帮她跑这个腿,没想到和敬事房的人这么热情,这态度上来看,可不是她苏家三奶奶有这个魅力,也不是她那包银子人家眼馋,主要还是因为苏雅彩这宫里头的地位还算可以。
一个被褫夺封号贬谪的妃子地位还可以,许绣忆倒是举得,不会是东山再起了吧。
一个人胡猜着,杨公公已经给她揭了谜底,凑过来脸色又几分谄媚:“三奶奶,这银钱还给您,您回头啊在咱贵人小主面前给奴才说两句好话,奴才前几日嘴欠儿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贵人小主都不理奴才了,您给奴才说两句好话,奴才感激您。”
这谜底杨公公不用直说,可却揭的明明白白。
对,苏雅彩再次得宠了,而且宠正当头,恐怕不亚于当年刚刚进宫时候的势头。
苏雅彩来的时候,早已经不是那日赏荷大会上看到那个孤独落寞独自落泪的苏雅彩了。
一袭华丽锦袍的她,气色极好,看到许绣忆就上来拉了许绣忆的手,笑道:“绣忆,知道你今日要来,原本是要请你到我宫里坐坐的,没想到敬事房的人来找我说你已经到了,下着雨你怀着孩子我也不好让你过来,我就来了。”
她虽然身上透着一股春风得意的气息,不过对许绣忆还是很温和的,没有半分的架子。
许绣忆给她福身请安,也被她止住,对边上人使了个颜色,人们纷纷退了下去,她看着许绣忆,问道:“雅兰还好吧?这牡丹绣庄是她开的吧?”
“小主怎知道的?”
“我这个妹妹,自幼痴迷这些,又顶顶佩服那开绣庄的锦娘,我猜着你不会无缘无故去经营绣庄,应该是她,她如何?”
苏雅兰其实很不好,病反反复复不见好,苏锦业开了不少药了,可是吃了还是不见好,得的是个什么病都不知道,饭吃不下,觉睡不着,形容十分憔悴,这几日稍稍才见了起色,早上她丫鬟来,又说她不大舒服起不了床了。
不过报喜不报忧,苏雅彩自己在宫里已是自顾无暇了,许绣忆于是应付了一句:“还好,小主可好?”
苏雅彩脸上浮了一层红晕,不过她终究是过了少女时候得宠羞赧的岁月了,经过一次大难,如今的她对于宠幸似乎已经看的很淡,眼底微微有些笑意:“我还好吧,皇上要恢复我的封位了。”
“真的?”原本是猜到了苏雅彩最近得宠,可是也没想到得宠到恢复妃位的地步,看来皇帝还是很喜欢苏雅彩的,而且皇帝那方面看来是没问题了。
也是,他可是有三五十个御医伺候着的呢。
“呵呵,恩,真的,先不要同家里说,等到事情真的成了定数,家里自然会知道的。”
“恩,我知道,二姐和四弟妹让我送了东西来给你。”
许绣忆把准备的东西拿出来,苏雅彩翻了翻笑道:“看你们,一家人的还送什么东西,我那四弟妹同四弟还好吧?”
苏家闹鬼的事情虽然是满城皆知,可是那宫墙重重,未必传到了苏雅彩的耳里,许绣忆于是也没说苏锦郁和苏锦源出门的事,只是笼统道:“还好的。”
“还好就行,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许绣忆道:“我自己也算不清日子,但是大嫂给我推算了一下,说是三个多月了。”
“呵呵,都显了,回头我大侄子出生,我想法子回趟家,看看我大侄子。”
许绣忆听着有种莫名的罪恶感,嘴上却笑着:“那先谢谢小主了,我以后隔一阵子就会进宫来一次,小主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宫外的稀奇玩意,我给小主带进来。”
苏雅彩温和一笑,摇摇头:“宫里什么也不缺,不用给我捎带什么,我过来的匆忙,也没拿什么你下次来就到无屋子里,我得了两柄玉如意,你拿去和陆羽儿一人分一柄,你们嫁到我苏家,我这个做大姐的也没送什么见面礼。”
许绣忆正要道谢,外头进来个丫鬟,头发上蒙了一层雨雾,语气有些急又有些喜:“小主,皇上传令要和小主共进晚膳,小主您赶紧的过去吧。”
苏雅彩脸上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对许绣忆道:“我先走了,你有空送东西进来,就顺道去我那坐坐。”
“小主慢走。”
“恩,你回去也小心点。”
“谢谢小主。”
苏雅彩一走,那杨公公就进来,巴巴的看着许绣忆:“三奶奶给奴才说了吗?”
“不得空,才没说几句话,小主问了家里头的事情,才要说就有人把小主叫走了。”
杨公公颇有些失望,不过很快道:“奴才也是嘴欠活该的,小主省奴才的气也是应该的,三奶奶下次进宫什么时候?”
“少不得十天半个月吧。”
“那三奶奶下次进宫,一定要给奴才说两句好话。”
“杨公公是怎么的得罪我们小主了?”
杨公公脸色有点窘,支支吾吾不愿意说的样子,许绣忆也没多问,其实他不说许绣忆也清楚,大约是之前苏雅彩还不得宠没,这杨公公仗着自己是个四品太监就没把苏雅彩一个贬谪妃子放眼里,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结果如今苏雅彩再度得宠了,杨公公就怕苏雅彩和他记仇。
许绣忆看苏雅彩的眼睛,总有一种莫名的安静,安静到宠辱不惊,她神色无疑是飞扬的,可是姿态却十分的淡然,总透着一股子看淡世俗的平静气儿,这气质和皇宫格格不入。
宫里头的事情,素来不是她们这些小老百姓说的清楚的,她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年她爹爹着急的把她嫁给苏锦源来躲避她嫁入皇宫的命运。
回来马车,马车朝着宫外驶去,这皇城重重宫阙在眼前一一闪过,就好像一座座的金丝鸟笼一样,辉煌却压抑。
这地方若是以前的许绣忆来住或许呆得住,要是让她来住,她不得死,活生生闷死。
回了家,四姐儿就在门口候着,也不知道等了多少时候了,就见她头发丝都湿了。
许绣忆一下车,心就提了起来。
好端端四姐儿是不会在这里等她的,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就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怎么了不在屋里在这里等?”
“奶奶,四奶奶要把莲姨娘给打死了。”
许绣忆闻言只觉得头大,这陆羽儿哪怕是少给她惹点事会死吗?
如今苏家老太太不在,苏锦源和苏锦郁不在,这个家里什么事都是她管着,苏雅兰是不会惹任何事的就是身子不好让人操心。
可是这四房院子,隔三差五的就要上演这样一出。
“又是怎么的?”
“用晚膳的时候,辉哥哭个不休,四奶奶心烦就打了辉哥一下,莲姨娘拼老命的上去和四奶奶打起来了。”
“打哪了?她把辉哥?”
“奴婢不知道,四奶奶自己说就用手指头弹了一下嘴巴。”
“我看未必。”银玉一面随着许绣忆往四房院子去,一面接嘴,“莲姨娘的个性就和个鹌鹑似的,四爷不在她更是小心翼翼,平时处处让着四奶奶,要不是打重了,莲姨娘会扑上去拼命,她明明知道打不过四奶奶。”
“闭嘴,少说两句。”
这话要是传到了陆羽儿耳朵里,怕是陆羽儿对银玉也要有意见了,以陆羽儿的厉害,若是拿出手段要对付银玉,银玉就不是对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是苏锦郁不在,这种事她才不管,让苏锦郁心烦去,这本来就是她把陆羽儿设计塞给苏锦郁的目的。
可现在她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闹出人命来。
陆羽儿那人的嚣张跋扈是做的得出来的,而且她自己不会生对邰莲早就看不顺眼了。
保不齐她是故意惹恼邰莲挑拨邰莲先动手,然后顺理成章的来个正当防卫什么的借口把邰莲打死。
加紧了脚步,这个陆羽儿越发的叫她讨厌起来。
——题外话——
我更不动1万了,真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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