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日的光景,差点跑死了那汗血宝马,安承少终于近了进程,他已是一日一宿没有闭过眼睛,极是疲倦,眼底布满血丝,但眼见着京城还有不到五十多里地,他的嘴角噙了笑。
他是多想此刻就飞到许绣忆身边,为了爽约是事情同她道歉,然后把她紧紧实实的纳入怀中,亲吻个遍。
他大约绝对想不到,此时的许绣忆,却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苏家佛堂,许绣忆不信佛,但是却不否认这是个让人静心的地方,她一早上就来了,吃了三顿斋饭,到了天色擦黑的金玉来请示什么时候回去歇息,她才恍然察觉天色已黑。
她起了身,面色淡薄:“回吧。”
金玉颇有几分担忧:“奶奶这几日是怎么了,可有什么心烦的事情?”
许绣忆摇摇头:“没有。”
她兴致不高,金玉也不好多说什么,打了灯笼跟在她后面,直觉许绣忆有心事。
回了屋,金玉点了一盏茶给许绣忆,又问许绣忆要不要吃糕点,是从五福斋买回来的,今年夏天的新花样,冰皮糖糕,说是放了薄荷,吃到嘴里凉飕飕的很舒服。
许绣忆没这胃口,兴致索然的摇摇头。
金玉见她委实不愿意说话的院子,也便不打扰她,只顾着在一边绣花。
绣着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起身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荷包,荷包绣工十分精致,开口处别出心裁的缝了一圈祥云纹,荷包上头是一朵富贵牡丹,金玉把荷包送到许绣忆面前,道:“奶奶不是说让晴姑娘给你绣一个荷包,你要送人,早上晴姑娘就过来过,知道你再佛堂,让我交给奶奶你。”
是,她原本是要送人,送给安承少,不过如今大约也用不上了。
难为晴姑娘细心,荷包两面绣了不同图案,是双面绣,一面是富贵牡丹雍容华贵,翻开里头那一面,绣的是清雅墨竹。
大约晴姑娘不知道她是要送男送女,又不好来问她,就绣了个两面绣。
看着那绣花的功夫,真正是一绝,便是金玉的两面绣,也绣不到如此地步,这晴姑娘的女红针黹,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许绣忆看着荷包,心里有些感伤,可脑子里却忽然也起了一个心思,看向金玉:“京城最好的绣庄,是锦娘绣庄吗?”
许绣忆这几日对任何事情都是兴趣萧索的样子,难得主动来和金玉说句话,金玉忙道:“恩,说是锦娘绣庄出的东西,宫里头的娘娘都争着抢着要呢。”
“改日去看看。”
金玉不明白她是要做什么,只以为她是不是想买些绣品,于是道:“奶奶想要什么,只管教晴姑娘帮你绣,晴姑娘的手艺,可不比那锦娘绣庄的差。”
“我知道。”
许绣忆揉着那个荷包,这门功夫着实了得,她近日与其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伤怀难受,倒不如想写法子对付苏锦艺。
她虽闭关佛堂,可是每次送来的账本以及阿福的汇报她都有听,那苏锦艺,终于还是动手了的。
苏锦艺仗着楼勇等合伙人的财力,先开始和保宁堂打价格战。
许绣忆早料到苏锦艺不可能那样安分,阿福说,苏锦艺把所有的药价都降了一成,现在正直春夏交替,伤风热感病症许多,如今这些客流,几乎都进了苏锦艺的保安堂,保宁堂里生意萧索的很,只大奶奶看不下去雇了几个人当托儿,保宁堂才勉强看上去还有点生意。
托儿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许绣忆这几日佛堂静修,只想把心从安承少身上都收回来,如今看到的晴姑娘的荷包,她心头生了一计,把心思放在了正事上,果然就不再更耿耿于怀安承少的事情。
这一夜,许绣忆躺在床上,睡的很安稳,她想她和安承少那茬儿,在这里该过去了,用了五天的功夫,她也消沉的够久了。
*
早上起来,许绣忆就和金玉去了锦娘绣庄。
锦娘绣庄的老板是个女的,如今四十来岁,一生未嫁,因为爱好针黹女红,经营了一个小作坊,后来手艺超群,很多皇宫贵胄家的女眷都慕名而来,原先的小作坊,就发展成了如今的大绣庄。
锦娘这个人,在京城算是个传奇人物,鲜少有人见过她本人,绣庄上下,都是她娘家兄嫂在打点,许绣忆此次前往,自然接待她的,也是锦娘的兄嫂。
五十出头一些的一个女子,身体微微发福,起色很好,和许绣忆坐在内堂,说话客客气气。
“苏三奶奶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论年岁,她都称得上许绣忆的母亲了,许绣忆对她自然也是尊敬。
“尉太太,我今日来,是有桩买卖想同你们绣庄做。”
“哦?”尉淑芬吃惊了一声,道,“三奶奶难道是要做绸缎生意了?”
和她们打交道做生意的,只有一行,那就是绸缎店和成衣铺。
绸缎店供货,成衣铺取货,她能想到的,是许绣忆要入这个行。
却听许绣忆道:“隔行如隔山,我哪里做得了绸缎生意,我此番算是慕名而来,也是有求而来。”
“苏三奶奶倒是说说是什么事?”
尉淑芬对许绣忆的事情略有耳闻,没见面之前就好奇是怎么个泼辣能干的角色,居然能把苏家二爷给气到分家。
见了面之后颇为出乎她的意料,这是个生相十分纤柔的女子,不过言谈举止间,却透着一股不俗和不凡。
她倒是很愿意听一下许绣忆是要求什么,若是帮得上,也愿意帮衬一把。
只听许绣忆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她初是有些吃惊,不过很快点了点头,道:“这不难办,赚钱的生意,怎能说是三奶奶有求于我呢,我们这是互利共赢。”
许绣忆觉得这尉淑芬当真爽快,心里头满意的很,起身拿了昨儿夜里晴姑娘的双面荷包送到尉淑芬手里:“这荷包是我家的大房的姑娘绣的,知道我要过来,巴巴的求我把这带过来,想叫锦娘姑姑给看看,尉太太,就劳烦您转交一下了。”
尉淑芬接了荷包,自己先看了两眼,眼睛都亮了,啧啧称赞:“好手艺,好手艺。”
“尉太太,如此我们的事情就先那样说定了,我侄女好针黹,对你们崇拜的很,改日我带她来见见世面,我今日就先走了。”
尉淑芬送她到门口,许绣忆上了马车,车子往保宁堂去。
车上,金玉好奇问她:“奶奶没买东西?”
“没啊。”
“那奶奶到底是来做什么?”
“做品牌。”
她说品牌,可是金玉也听不懂。
“什么东西?”
“过上几日你就知道了,到柜面上去走一圈,我倒是想看看,我倒是要看看苏锦艺那副嘴脸,能得意到什么地步去。”
说到苏锦艺,金玉义愤填膺起来:“委实可恶,居然把药价下调,奶奶,不然我们也下调,如何也要打压打压他,不然他还以为我们怕他。”
价格战?
这绝对不是明智之举,许绣忆清楚,价格战的后果就是两败俱伤,而苏锦艺是和人合伙,这伤也能三人一起承担,她不一样,她不能拿保宁堂耍脾气开玩笑。
“到店里再说。”
店里,包括苏锦业,阿福,陈三在内的所有人,对于此事的意见,基本和金玉一样,也是说不然也压低价钱,压低两成,势必要比保安堂低。
“再这样下去,店里的生意都要给抢光了的,上几个月进了那么多的药材,若是卖不出去都要屯着发霉了。”
说这话的是陈三,他到现在还是觉得许绣忆有些急功近利,为了解约采购成本,一次进那么多的药材,这些药材如今囤积在库里,按着这个速度,加上苏锦艺从中使绊,怕是到明年也卖不光,只能等着发霉扔掉。
许绣忆听出来他话里头抱怨,也不生气,只是起身看着大家。
“压价,是不明智的,那苏锦艺正是要在价钱上击垮我们,我们压价下两成,他就会下三成,我们再下四成,他如果下五成,那我们还下不下?”
屋内鸦雀无声,账房先开的口。
声音满是担忧:“如果下了无成,我们就要折本了。”
许绣忆点点头:“折本了,那倒不如关门大吉,何苦劳心费力还不赚钱,关键是要呕死这口气,大家听着,我自有法子对付那苏锦艺,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别慌,别气,一切都有我呢。”
她这句话极是有力量又叫人的佩服。
阿福先站了出来:“我们相信三奶奶。”
然后是苏锦业,声音不及阿福响亮,但也却很笃定:“三弟妹,我相信你。”
之后众人纷纷站出来,喊着口号:“我们相信三奶奶。”
这股激情和信任,对许绣忆来说非常的受用,她对大家点头示意:“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去做事吧,若是没客人,那就各自带带小徒弟。”
“是,奶奶。”
一众都散去,许绣忆一番话,算是鼓舞了人心,便是她真的拿不出什么对策来,只要她说她有办法,大家也都信任她。
鼓舞一番士气,许绣忆对金玉道:“回去了。”
金玉出去叫备马车,她收拾了几本账本,带着出门,却见阿福面色红扑扑的站在门口。
“怎么了,还有事?”
阿福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如蚊讷:“三奶奶,你喜欢喜欢吃甜的?”
许绣忆娇笑一声,这阿福毛头青年,显然是爱慕她,不过他也只是没找到真正喜欢的姑娘而已,等到了懂得情爱的年纪,就知道暗恋和爱恋,是全不一样的东西。
虽然对于感情,许绣忆懂的也太少。
她点点头:“还好,太甜的就不喜欢。”
“那这个给三奶奶。”
阿福拿了一个纸包给许绣忆,飞快说了一句:“我去忙了。”
转身便进了后堂。
许绣忆愣的看着手里的纸包,轻笑了一声。
出了门, 马车还没从后院赶出来,她拿着纸包朝着对面保安堂看了一眼,正巧苏蒋氏带着苏丽英从保安堂出来。
两厢对视,那苏蒋氏显示一愣,许绣忆以为苏蒋氏少不得要对她门口罗雀的保宁堂讽刺几句,却见苏蒋氏拉了苏丽英,也没上来,转身走了。
苏蒋氏,真是难得的发了慈悲心,没有当街给许绣忆难堪,这可一点都不是她苏蒋氏的脾气。
看着苏蒋氏的背影,她总觉得有股莫名的萧索。
“绣忆。”
她看的慌神,隐约听有人喊她,循着声音望过去,左边巷子里探出半张脸孔,是苏锦源。
许绣忆眉头一紧,苏锦源小声喊她:“过来一下。”
许绣忆挪了脚步,朝着巷子去。
这条巷子,曾是她和安承少第一次亲吻的巷子,如今同一个隐蔽的屋檐,眼前的男人却不再是以前那个。
他也有深情的眸子,他也有温柔的声音,他也有俊朗的容颜。
他喊她:“绣忆,你这几日可好?”
“恩。”
许绣忆的态度十分冷淡。
苏锦源几分受伤:“你当真这样恨我,便是笑也不愿意对我笑一句,还是,你其实巴不得我真的死了才好?”
“没有!”按着以往那个许绣忆的脾气,她这样的冷淡和疏离确实有些叫人觉得奇怪,她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只想赶紧走,便是没有安承少,那个人也不能是苏锦源。
“绣忆,我知道以前对不起你,我以后会百倍的补偿你,我在逃亡的那段时间里,天天想着你对我的好,想着我以前的混账事,想着我怎会那么混蛋不好好珍惜你,我就想扇自己两个耳刮子。”
苏锦源说的倒是大实话,其实以前的许绣忆的,对他是好到了卑微的程度,因为新婚夜惹了苏锦源不痛快,所以之后的日日夜夜里,许绣忆在安承少面前,都是小心翼翼处处讨好,整一个将自己当作了丫鬟使。
偏是苏锦源被季红迷了心窍,娇滴滴的美娘子他完全放不进眼睛里,每日醒来睡着脑子里都是季红妖娆的笑容,还有那**的功夫。
他现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想到若是以前自己好好做人,好好为夫,那现在保不齐也是家庭幸福美满,不用过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
看到许绣忆,这样后悔的心思就更浓。
可许绣忆,却不需要他的后悔,见他要说起以前要忏悔要懊恼要请求原谅的样子,她很自然的岔开了话题:“凶手差到了没?”
苏锦源摇摇头,不过却几分欣喜的看着许绣忆:“我捏了个假身份,扮作外省来的商人,每日乔装着出去打探我那事的蛛丝马迹,凶手是没找见,不过倒是叫我无意间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你方才大约也瞧见二嫂从保安堂出来,你难道就没瞧见她红着眼眶。”
许绣忆还真没注意到,大约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苏蒋氏会不会冲上来对她一堆嘲讽上,所以没看出苏蒋氏在哭。
她稍提起了些兴趣:“你发现了什么?”
“我无意间发现,我二哥外头养了个女人,孩子都有了,是个儿子,四岁光景的样子,生的和我二哥是个活脱脱的像。我看二嫂大约也是知道这件事了。”
许绣忆闻言,吃惊不小,不过很快就觉着也没什么稀奇,苏锦艺连窝边草都吃,在府外头天高皇帝远的,他养个外室也是有可能的。
“你二哥还真是个风流种子。”
她语气里略有些嘲讽,苏蒋氏虽说人厉害了些,嘴巴不饶人,可却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女儿被丈夫情人给杀了,如今这事情过去还不过一个多月,又出了这等事,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的。
苏锦源听许绣忆这样说,面色上有些尴尬,她只怕许绣忆这话里,也有说他的意思,所以身手,轻轻将许绣忆纳入了怀中:“绣忆,我以后,只会对你一人痴心。”
许绣忆不防,就被他抱了满怀,等到要挣脱的时候,眼睛却瞥见了巷子头上,安承少冷酷没有表情的脸,她心下一酸,去很快勾起一个讽刺的笑,任由苏锦源抱着她,一动不动。
再抬眼看巷子口,早已经不见了安承少的身影,倒是金玉急匆匆的在找她,她一把推开了苏锦源。
“赶紧走吧。”
语气冷然,她看着安承少:“金玉找我了。”
方才她的不反抗,苏锦源已经当作了她是要原谅他了,心里正甜蜜着,她突然又这个样子了,他不免几分丧气。
不过也看到了金玉在巷子口上急着张望的身影,忙往屋檐下躲了躲:“那你回去吧,我改日再来找你,绣忆,我爱你。”
爱,听着怎的这样恶心。
曾经也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只是转眼的功夫却招呼也不打就消失在了她生命里。
他又回来了是吗?
他看到了是吗?
那也好,至少这样,她也能掰回一成,不做那个单方面被背叛和抛弃了的傻瓜,虽然他是脚踏两只船,而她只是假戏假做而已。
她想,他何苦用那样冷酷的眼神看她,难道他以为她不过是他三妻四妾中的一个,从里到外都要忠诚于他,如果是这样,他真是想多了。
之于感情,她有严重的洁癖,若是喷过了别的女人,就再也别想染指她。
好比那苏锦源,一个简单的拥抱,都叫她恶心。
除了巷子,金玉见她从里头出来,不觉狐疑看了两眼,却见一个男人匆匆往巷子另一头去,金玉似明白了什么,却不敢问也不敢多说。
上回有一次,店里的伙计也说许绣忆和一个男人进了巷子,然后许绣忆再回来就是半夜了。
金玉虽然不问不说,心里却通透的很,对许绣忆,不觉又是可怜,又是鄙夷了几分。
她原本以为她们家奶奶从小就是个中规中矩的人,没想到也会做这样的勾当。
可可怜还是多余鄙夷,她也知道,她家奶奶才十八,大好的年华,一个人怎能熬的过去。
她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只当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不知道,上来接许绣忆:“奶奶,上车吧。”
金玉越是平静的不问她去了哪里,许绣忆就越是明白,金玉肯定想歪了。
罢了罢了,以后再解释吧。
将将要上车,前方人群里却爆发出一阵的尖叫,然后,有人大喊:“醒醒,醒醒,有人晕倒了,有人晕倒了。”
许绣忆柳眉微蹙起,对金玉道:“去看看。”
保宁堂和保安堂,各自也有伙计跑出来,几个人到了那人圈圈边上,透过人头人脑往正中间一看,许绣忆傻了眼。
安承少!
金玉也认了出来,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这个男子生的十分俊朗,她过目便忘不掉。
更因为方才其实她以为那个巷子里高大的背影,可能是和她家奶奶认识的男人。
如今显然的,是她猜错了。
保宁堂的伙计出来的快,如今和保安堂呕着气,抢生意似的拨开人群,就把安承少给架进了保宁堂,许绣忆想回去,可脚步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动了。
回了保宁堂,她脸色异常沉重,内堂之中,苏锦业已经开始给安承少把脉。
看着苏锦业的表情由凝重渐渐舒缓,许绣忆心里不知如何,也宽了一口气。
终究,是不能够彻彻底底的将安承少当个陌路人。
苏锦业放下了安承少的手,道:“疲累所致,大约几日没有好好歇息,阳气耗损,我给他开些益气养神的药。”
说着忽然仔细端详了一下安承少的脸,大吃一惊:“这可不就是五王爷的新宠。”
许绣忆朦胧记得那天她在梨花客栈请客吃饭喝醉了,路遇安承少,后来苏锦业和苏锦艺来接他,大家是照过面。
她没有替安承少澄清他和五王爷的断袖关系,知道安承少没事,起身就要走。
苏锦业却道:“五王爷之于我们苏家有恩,绣忆,不然你先照顾好五王爷的人,我差人去通知一下五王爷,来人,送到我的房间去,绝不能怠慢了。”
还来不及等许绣忆说什么,苏锦业已经雷厉风行的把所有事情安排了妥当,许绣忆不知道是怎么的,脚步就这样跟着抬安承少的人一起,进了苏锦业的房间。
这是苏锦业在保宁堂休息的地方,屋子破有苏锦业的风格,书卷气息很浓郁。
床榻上,还放了一本翻开一半的书。
苏锦业急步上来拿掉了书收起来,又用袖子掸了掸原本就一尘不染的被褥,生怕怠慢了安承少,几次三番叮嘱大家小心点放下安承少,见安承少躺好了,他才大松一口气,叫人都出去,回头对许绣忆道:“你可是没瞧见五王爷有多疼着他,今日我们救了他一命,那五王爷必定会感激咱们,倒是也不敢承王爷的感激,算是还王爷的恩情,你在这照顾着,我去命人请五王爷来。”
“大哥,我……”
也不等许绣忆说完,苏锦业已经出了门,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探了一个脑袋进来对许绣忆道,“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妥帖一些,我就回来,你把门窗关上,我摸他的脉,他染了一些风寒,虽然不重,但也不要吹风。”
说完出去,把门带上。
屋子里暗了几分,只有那下午的阳光,柔柔的透过窗户缝隙洒进来,不偏不倚的正好打在安承少的脸上,那轮廓分明的无关,在暖黄的阳光下,有几分惨然的苍白。
许绣忆坐在床边,端详着那张脸,不知不觉有些心痛。
有谁说过,爱上一个人只要一秒钟,忘记一个人却要用一辈子。
她私以为佛堂几日的清修,她已经把安承少抹出了记忆,可是若当真已经不拿这个人当回事了,为何偏要在他面前承了那个让她厌恶的拥抱,做这出戏给他看。
为何又在看到昏迷的那个人是他的时候,心口揪紧了一团。
又为何得知他只是太过疲累没有什么大碍后,松了一口气。
而且现在,为何要在这里,静静看着他的脸。
甚至,那惨白的没有血色的嘴唇,为何她想伸手去触碰。
温暖的指尖,轻轻的落在那张薄唇上,肌肤相触,心口却钝痛到无法呼吸。
她永远没有办法忘记他扬长而去的马车,没有一句告别,没有一句再见。
鼻子一酸,她一个深深呼吸,才调整好了心态,脸上堆了冷漠,伸手要抽回手指,不想那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双大掌,猛然拽住了她的手腕,疼的她呲了一声,手腕几乎要被拧断的了。
“我才走了几天。”他语气里有愤怒,极度的愤怒,眼睛布满血丝,就像是在喷火一般。
许绣忆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揉着手腕冷笑起来:“从哪天算起?那天晚上,还是你离开京城的那个下午?”
安承少一怔:“你怎么知道我离开了京城。”
许绣忆没答,不愿意同他说话:“既你醒了,我就走了。”
说完要走,安承少却揭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没走两步,哄的跌倒在了地上,头太晕了,他日夜不眠的奔回京城,只为见她一面,结果却看到那样一幕,气血上涌,如今太阳穴突跳着疼痛,一个不稳就跌倒在了地上。
许绣忆却头也不回,她知道,一旦回头,她或许就没有办法如此冷静到冷漠的和他对话,她只怕自己委屈落泪,像个小女儿家一样让自己都讨厌。
她不需要安承少看到她的狼狈,她要让他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去,她完全可以一笔勾销。
“你敢走。”
安承少头疼的厉害,站不起身来,看着许绣忆的脚步,眼光都有些散,随时都可能晕过去,却撑着最后一分清醒厉声吼道。
许绣忆还是自顾着往外,安承少猛然一拳,用力的砸在了地面上,那厚重的声音,终于唤住了许绣忆的脚步。
她回过头,吃惊的看着他拳头渗出的血迹,将地板染出一圈红色,怒了。
“你干嘛?你疯了?你有病啊。”
安承少大口呼吸,这一拳,耗了他几乎全部的力气,不过疼痛却让他清醒。
他起身,一步步走到许绣忆跟前,那滴血的手,一把扣住了许绣忆的下巴,下一刻,低下头,狠狠吻住了许绣忆的唇。
许绣忆本能往后退,后面却是门板,他压过来,将她抵在他和门板之间,灼热的呼吸,一口口发狠的送进她的口中。
许绣忆推他,推不动,口中发出呜呜咽咽反抗的声音,却都被他吞入腹中,羞辱的滋味,委屈的滋味一拥而上,她放弃了反抗,眼泪却大挂落下,咸涩的划入两人叫交叠的唇瓣,安承少终于住了口,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底一片死寂的沉默。
“绣儿,告诉我刚才我看到的不是真的。”
良久他先开的口,软了语气,甚至近乎哀求。
许绣忆倔强的抬起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的?”
“许绣忆!”他怒吼,那带伤的拳头,猛然砸向她身后的门,许绣忆只感觉到门板震动了一下,然后,外头有人敲门。
“三奶奶,三奶奶,怎么了?”
许绣忆咽下喉头的哽咽,道:“没事,去忙,打翻了东西,我会收拾。”
外头应了一句“哦”,然后听到有脚步声走远。
许绣忆抬起头,一双泪眸,一片清冷:“放开我。”
“许绣忆,你果真是好样的。”
安承少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满都是嘲讽,听的许绣忆的心如刀割,他凭什么讽刺他,是他先的背叛的她。
她倔强的用手背抹了眼泪,再抬起头,眼底越发清冷:“安承少,你也不差。”
说完,打开了门,转身而去。
她终于明白有一句话叫不如不见。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和安承少之间,也可以有这样的剑拔弩张。
他嗜血的眼眸,几乎要将她吞灭。
而她当时的样子,应该也是毫不示弱。
她只但愿以后和安承少,再无交集,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就是一种错误,如今她知错了,她真的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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