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脑子乱成了麻,被李青这操作给整不会了。
“师兄你这不是白白往外撒钱吗?”
“是撒钱,但也是投资。”李青道,“为将来低价收购生丝做准备。”
“你要低价收购,又何苦把价格炒这么高?”
“为了搅局。”李青笑着说。
朱允炆更不解了,“现在生丝价格居高不下,价格上来容易,下去就难了,莫说低价收购了,就是以原有五倍价格收购,他们都不会卖,除非用强,但用强副作用太大,且那样何不一早……”
“行了,你别问了,还是我说吧。”李青揶揄道,“就你这智商,只会越问越迷糊。”
朱允炆:“……你说吧。”
李青抿了口茶,开口道:“正常来说,买卖中的买方,都是买涨不买跌,因为人都想着物品还会涨,越早买越划算;
而卖的一方则恰恰相反,都是卖跌不卖涨,因为涨了他们还想涨,越早出手,他们越亏,
反之,当价格越来越低,他们就会着急了,那样的话越晚出手,他们越亏。”
朱允炆细一思量,发现还真是如此,但他还是不明白,“师兄,问题是生丝根本不愁卖,供需在这儿搁着呢,你不买,那些丝绸大户会买啊!”
李青笑了,“你能想到,我会想不到?”
他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笑道:“放心好了,金陵的生丝价格这么高,那些富绅又不是傻子,肯定会想到异地购买生丝,在苏杭搅局。”
朱允炆有些明白了,蹙眉道:“师兄,你的意思是……等他们囤够了,你再去买那些养蚕大户的生丝?”
“答对了。”
“不,不对。”朱允炆道,“师兄你想当然了,生丝这东西对于那些丝绸大户来说,多多益善,且他们之所以抬高价格,就是为了让织造局干不下去,一旦生丝价格回落,他们还会出手,你这样,完全是在给他人做嫁衣裳。”
“唉……!”李青叹气,“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多少长进啊!”
“何解?”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钱了?”李青问。
“昂。”朱允炆点头。
李青道:“你这么以为,他们也会这么以为,所以到时候,我只要一停止采购,那些个富绅必定会以为我山穷水尽,他们还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坐地起价,坐地降价,都是由供需关系决定的。”李青说,“待到那些养蚕大户被逼到山穷水尽之时,我略微出手,便会让他们感恩戴德地将生丝卖给我。”
“嘶~”朱允炆倒吸一口凉气,“真损……啊不,师兄你真牛啊!”
“……我且当你是在夸我吧。”李青满脸黑线。
朱允炆讪讪道:“就是在夸你呢,师兄你对人心的揣摩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那是。”李青抿了口茶,一脸臭屁。
“不过师弟还是有一事不解。”
“嗯,你说。”
朱允炆道:“你就不怕那些养蚕大户露你的底吗?”
“不怕,今晚会有一大批生丝运来,足够用到明年,织造局一直不停,那些丝绸大户根本不会信。”李青笑道,“他们反而会认为,是那些囤生丝的撑不住了,故意扯谎。”
“这倒是。”
朱允炆彻底醒悟,惊叹道:“师兄,你这脑子是咋长啊,太牛了。”
“我也这么觉得。”李青啧啧称奇,“你说我咋就这么聪明呢?”
朱允炆:“……”
突然,他又意识到了什么,大叫道:“不好。”
李青被他吓得一哆嗦,杯中茶洒了一裤子,没好气道,“一惊一乍的,做甚啊?”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师兄你到底还是算漏了一样。”朱允炆眉头紧皱。
“说说看。”李青重新倒了杯茶,小口抿着。
朱允炆道:“师兄你想,富绅去苏杭搅局,苏杭的生丝是不是会价格上涨?”
“嗯,这是肯定的。”
“问题就出在这儿啊!”朱允炆急得直拍大腿,“师兄你想,要是价格过低,那些囤蚕丝的为什么不会把蚕丝倒卖到苏杭呢?”
他急得直跺脚,“师兄啊,你终究还是玩砸了啊!”
“淡定。”李青放下茶杯,“好歹你也是当过皇帝的,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可是……唉。”朱允炆急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不用办。”李青无语,“别忘了,这是哪儿?”
“这是金陵。”朱允炆苦笑,“是,金陵是富,但苏杭的富裕程度,比之金陵丝毫不差……”
“你错了。”李青认真道,“这是直隶,它也是大明的陪都,仅次于京师的陪都,它拥有的权力也仅次于京师;
同理,这里的顶级富绅,也是最有话语权的,你觉得他们会让那些囤生丝的去苏杭?
这么好的收割机会,他们会放过?”
李青淡笑道:“届时,长江一拦,关口一挡,一两生丝也跑不出去。”
朱允炆怔怔无言,许久,一口饮尽杯中茶,苦笑道:“我就不该操这心,师兄算无遗策,服了,师弟是真服了。”
他自嘲道:“我就不该跑这一趟。”
“不,你不白跑。”李青道,“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
朱允炆诧异道,“找我?”
“不错,你是我的杀招!”李青认真道,“南直隶户部不会轻易拨给我钱了,我也不想找户部要,那样会暴露,咱家里还有多少钱?”
“师兄你要自己出钱?”朱允炆震惊,在他的印象里,师兄可是个财迷。
“不是我出,是我以朝廷的名义,向你借。”李青纠正,“事后朝廷必须得还。”
朱允炆摇头道:“那是师兄的钱。”
“不说这个。”李青问,“你现在能拿出多少?”
“师兄家底儿本就雄厚,当初留下了那么多金银,我接手后又和表哥搭伙做了些生意。”朱允炆笑道,“有曹国公照拂,这些年可没少赚!
我回去盘盘账,估摸着即便不算产业,只算现钱,也不低于四十万两白银。”
李青想了想,“生丝价格下去后,把整个金陵的生丝收来也用不了四十万,你准备三十万就可,留下十万继续做生意。”
“成,我回去就准备。”朱允炆算了算,“最快也得个七八天,不会耽误事吧?”
“不会。”李青笑道,“准备好了,知会我一声,我给你打欠条。”
“哎,好。”朱允炆笑着点头,“那我走了。”
“我送你。”
……
子夜。
李青房门被敲响。
“大人,是我,小六子。”
李青上前开门,问:“东西回来了?”
小六子比李青还谨慎,回头望了一圈儿,这才小声回道,“亥时就到了,咱家为保万一,让他们继续往前,刚折返回来。”
李青欣然点头:“公公办事果然稳妥。”
“嘿嘿……都是为皇上办事嘛,咱家岂敢不尽心。”小六子谦虚笑着。
李青拍了拍他的肩,保证道:“回去之后,本官定会帮公公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
“大人客气了,锦衣卫的兄弟都过去了,咱们也过去吧。”小六子喜滋滋的说,“趁着夜深人静,赶紧把东西运回来为好。”
“嗯,走吧。”
……
二十余日后,工部突然以长江口岸堤坝有隐患,需要大修为由,直接隔断了去苏杭的水路。
与此同时,陆路也以修缮城墙,更换城门……各种各样的理由,将金陵城给封锁了。
水路不通,陆路能进来,但想出去,门儿都没有。
当此时也,李青知道机会来了。
于是,他又添了一把火,去户部要钱。
户部尚书以修堤坝,换城门等各种理由推诿,总之就是一句话:
没钱,你上奏皇上也是没钱,钱都拿来建设了。
不等那些富绅来卖生丝,李青就先一步张贴告示:织造局不再收购生丝!
最终,李青吹起来的巨大泡沫,把他亲手被刺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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