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品茗楼后院,香烟袅袅的茶室雅间里,曹承望和一个妙龄女子相对而坐。
女子十七八的年纪,身穿淡紫色对襟长裙,唇红齿白,一头青丝半垂落,挽起的上半部分,发间点缀着各色宝石,一颗紫色圆润如水滴状的宝石缀在额前。
衬得她明艳中又带着一丝贵气。
大夏女子大多十五岁及笄便出嫁,她这个年纪本也该是已做他人妇,挽起妇人髻。
可,想到缘由,她明眸中泛起浓浓的怨毒。
对面曹承望毫无焦距的双眼望着她。
若是从前有男子这样看自己,她会为自己的美貌而暗自窃喜,但这段时日,她最是厌烦有人盯着她,尤其是她的发髻。
这会让她想起,为何她十八的年纪还待字闺中。
尽管对面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她的心情还是烦躁了,口气就冲了起来,“你和你父亲在玉幽关遭了那么大罪,就不想报仇?
玉幽关是逍王的地盘,无论那些事是不是他做的,他对你们的困境袖手旁观就是罪,杀了他的女人,这才符合你曹承望有仇必报的性格,你总不会眼睛瞎了,胆子也跟着怂了吧。”
曹承望自从上次从玉幽关回来后,请遍名医都未能治好眼睛,大夫们大多说他在雪地看多了白雪,被雪上的太阳光给伤了眼睛。
可他知道,根本就不是这样,是有人对他的眼睛动了手脚,只不过这群庸医没本事而已。
他如今最听不得人家骂他是瞎子。
手臂暴戾地在桌上一推,上好的瓷杯,瓷壶摔落在地,他拍着桌子站起,恶狠狠道,“霓凰,上一个骂小爷瞎子的坟头已经开始长草了,别以为小爷给你几分颜色,你就敢在小爷面前胡言乱语,小爷要不要报仇是小爷的事,凭什么给你当棋子。”
他是曹首辅的宝贝疙瘩,她是镇国公府三岁便被陛下赐封的霓凰郡主,都是京城世家圈子里的顶层人物,平日私下里也偶有来往和合作。
两人都不是什么好脾气,但往日接触时也是和和气气的,这样子的氛围还是头一回。
霓凰想到自己找他的目的,吸了口气,软了些声音道,“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曹承望,你就说你到底想不想杀了顾逍的女人吧。
你若不愿意,我便不打扰了。”
曹承望是京城小霸王,但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他们曹家不惧镇国公府,但也不想与镇国公府为敌,尤其最近他爹遇上不少麻烦。
他扶着小厮的手,重新坐下,“我可以杀了那个女人,但你需得欠我一个人情。”
“行。”霓凰脸上阴狠遍布,只要能杀了那个女人,便是帮曹承望做件事又如何,他一个纨绔子,无非是吃喝玩乐和女人的那点子事。
两人就如何杀了谢酒谈了一炷香的时间。
等曹承望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离开茶楼后,霓凰身边的丫鬟杏儿不解道,“郡主,您为何要将曹家父子受难的事,推到逍王头上呢,若曹家因此伤害了王爷,不还是您心疼吗?”
霓凰哼了一声,冷冷道,“我等他至今,他却背着我纳妾,还和一个寡妇纠缠,若不给他一点教训,他眼里如何还有本郡主。
让他在曹家那里吃些苦头,他才会知道我镇国公府的助力有多重要。”
至于心疼,敢让她霓凰难堪的男人,她为何要心疼。
“可郡主,一个乞丐送来的信,万一是假的呢?若对方只是想离间您和王爷的关系,那您岂不是……”
被人当枪使了!
霓凰流转的眸子落在杏儿身上,眼底顿时充斥戾气,“你在心疼逍王?你不会以为将来跟着我陪嫁到逍王府,就能觊觎我的男人吧?”
杏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地,连连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奴婢一心只想伺候好郡主,请郡主相信奴婢。”
世家大族里的贵女出嫁,会选些得力的大丫鬟跟着陪嫁,在女主子身子不便时伺候姑爷,运气好得个一儿半女将来能被提为妾室,从此不必再做伺候人的奴才。
可她从不敢这样想,只因郡主绝容不了有人惦记她的东西。
霓凰在杏儿额头磕出血印子后,才淡淡说了句,“记住你的话,否则别怪本郡主不顾多年主仆情意,还有今日之事,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
“是。”杏儿低垂的眉眼里滑过一抹苦涩,她如何敢。
主仆两人一路回了国公府。
晚间伺候霓凰睡下,杏儿才回到下人住的偏房,处理自己的伤口。
刚在铜镜前坐下,有人敲门。
她是郡主身边的大丫鬟,有单独的房间,不知这么晚究竟是谁来寻自己,略一迟疑,她理了理衣衫,还是起身开了门。
“杏儿姐,下晌见到你头上有伤,我偷偷配了点去淤消肿的药,您试试。”新入府的丫头梧桐谨慎地看了眼四周,见无人,将药膏塞到她怀里,便跑开了。
杏儿看着手里的药膏,眼底有些发酸。
只因她帮梧桐在郡主面前说过一句好话,梧桐就记下了她的恩情,有点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要偷偷藏给她,更是将她会点医术的秘密告知了自己。
杏儿重又坐回铜镜前,将梧桐送的膏药一点点抹在额间,没多久伤口处便渗入一股清凉,不再那么疼了。
她并非对梧桐不设防,她是国公府的家生子,比旁的丫头更清楚高门内院里的龌龊和人心险恶,可谁能一再拒绝真心的善意呢。
她于梧桐,一句话换来她的感恩戴德,而她跟着郡主近十年,得来的只有打骂和要挟……
回京路上的一处驿站里。
顾逍悄然潜入谢酒和林舒的房间,三人坐于灯前,桌上放着两封信。
一封是芷兰从京城传来的,她已成了镇国公夫人院中的粗使丫头,交好了一个府中多年的老嬷嬷,从她处探知,霓凰三岁前并不在镇国公府,而是被大夫人云黛带去了当年赵淮安驻军的沙城。
另一封是前两日顾逍的人从沙城传来的,赵淮安身边有两个得力干将,一个是封芷兰的父亲,封良平,另一个叫钱彪。
最后那一战,赵淮安只带着封良平去了战场,而钱彪被他留在了云黛身边。
赵淮安与封良平被敌军打散,受困于山中,云黛带人前往救夫,在此紧要关头,他却让擅战的钱彪前往京城送家书。
钱彪在回京途中遇刺,没多久钱彪伤重而亡的消息便传回了沙城。
两封信的内容读完,谢酒眼尾浮起水光,“若芷兰的消息属实,那‘家书’便是我?”
云黛许是知道这一趟艰险,便命钱彪先行送她回镇国公府,且不说,她是否是云黛亲生,但云黛对她的维护却是真。
钱彪是赵淮安的左右手,如同莫离莫弃于顾逍,可在危急关头,她选择了将钱彪留给孩子。
林舒握住她的手,提出自己的不解,“为何要秘密护送你回京?”
谢酒在出发回京的前一晚,告知了林舒,自己那扑朔迷离的身世。
如她所料,林舒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当即表示等回京后,她以医术接近镇国公府和曹府,看能否帮她查到什么。
谢酒再不是重生时的单薄无力,如今,她护得住林舒,故而没拒绝林舒的好意,看这些信时也没避开她。
顾逍沉吟,“从我们了解的情况看,外人并不知晓,赵淮安的女儿没有养在京城,沙城那边只怕也只有夫妇俩身边亲近的人才知此事。”
他看向谢酒,“或许我们更该想一想,云黛为何要带着襁褓中的孩子远赴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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