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春风十里。
从暖融融,痒酥酥,几乎有些腻人的梦境中醒来的时候,室内已经一片明亮,商如意睁开眼,望着头顶的横梁,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自己的神智。
天亮了……?
可她,还是好累。
不仅没有睡足,身上更像是被人把全身的骨头拆掉,又重新装好一般,虚软得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但即便这样,她还是费力的用积攒了半天的力气勉强的转过头去——
身边,竟然空空如也!?
宇文晔呢?
商如意一愣,下意识的就要起身,却仍旧被虚软的身子拖累,又软软的倒了回去,幸好外面的人已经听到了房中的动静,立刻推门进来,正是图舍儿和长菀,两个人准备好了要用的热水和毛巾,长菀拿去放到一边,图舍儿则笑嘻嘻的走到床边轻声道:“小姐,你终于醒啦。”
“……”
一看到她笑眯眯的样子,再看看另一边忙碌的长菀,虽然没有走过来,却能分明看到她有些发红的耳尖。
商如意的脸立刻红了。
小夫妻起来晚了,而且身为妻子的她更是一副软绵绵动不了身的样子,任谁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虽然夫妻之间这种事也是正常,但被从小跟在身边一起长大的图舍儿,和之前曾经被定为宇文晔的房内人的长菀看到,总是觉得不好意思。
商如意咬了咬牙,勉强撑着自己起身。
图舍儿急忙扶着她起身穿衣,等到穿好了衣裳,洗漱完毕,再坐到梳妆台前梳头的时候,商如意才问道:“公子呢?”
长菀正在一旁收拾毛巾和热水,听见她问,忙走过来道:“少夫人,二公子天还没亮就出门了。”
“天还没亮?他去哪儿?”
“好像是去上朝。”
“……”
商如意闻言,不由得在心里一阵轻叹。
昨夜,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几乎折腾到窗外露出鱼肚白的时候……
也就是,快要天亮了。
可是,竟然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醒来,而且去上朝,这个人的精力难道真的是无穷无尽的,不会耗光吗?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脸上一阵发烫。
幸好对着镜子,没有人看出她脸红,倒是图舍儿一边给她梳理长发,一边轻声嘟囔着:“不过,姑爷走得比国公和大公子都要更早一些呢。”
“嗯?”
商如意的心里微微一动。
要说家中同时有几个人在朝为官,上朝的时候当然应该是一起走才对,之前在洛阳的时候也是,可今天,宇文晔竟然走得比身为大丞相的宇文渊还早?
难道,他还有其他的什么事要办?
是关于这一次出征扶风吗?
说起来,从昨夜开始,这件事就一直压在他们各自的心头,哪怕在为数不多的酣眠的时间里,商如意的心里也挂着这件事,宇文晔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他真的连早朝都不等父兄二人,那应该就是去处理这件事吧。
希望一切能够顺利。
等到一切梳洗完毕,又用过早饭,商如意看着时间还早,便准备带着图舍儿出一趟门,长菀犹豫着阻拦道:“少夫人,要不还是再等等吧,今天穆先出门了,他不在,我们也不好指派侍卫跟随保护您的。”
他们这样的世家公子和小姐,平时出门,除了带贴身的侍女之外,还得有侍卫保护,之前也是如此,但商如意倒是没想到,今天穆先竟然也不在家。
于是问道:“他去哪儿了?”
长菀道:“好像是二公子派他和程桥一道出城,去把这一次带回来的人马带去军营,等候调派。”
“哦……”
商如意点了点头。
这一次不仅是宇文晔带着几百人南下江都宫救了自己,还有程桥带着旧宫守军的一批人跟了回来,更有他们从王岗寨带回来的那几千人,这些都是宇文晔自己挣来的人马,他肯定不会让给别人,而是要留在自己身边调遣,那么这一次如果能够出征扶风,这批人是肯定要跟着去的。
也难怪要让穆先和程桥一道去安置了。
商如意点了点头,然后笑道:“不过,我也就很多年没回大兴城了,想故地重游一番,顺便买点药,不会走太远,倒也不必一定要有侍卫跟着。”
“可——”
“这样,你也跟我们一道出门,有你和图舍儿两个人,也不怕什么。”
她说话诚恳温柔,没有少夫人的盛气凌人,却也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度,长菀虽然担心她,也只能答应,想想又道:“那,少夫人咱们做马车过去吧,奴婢让他们去套车。”
商如意点点头:“好。”
长菀这就立刻转身出去,图舍儿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才又轻声道:“唉,我过去是真的错看她了,其实她人不错的。”
商如意又笑了起来,睇了她一眼,道:“现在你还说这话。”
图舍儿气鼓鼓的道:“奴婢是被那卧雪骗得现在还胃疼呢!”
“……”
提起卧雪,商如意的神色又凝了一下。
跟着他们从江都宫回来的人,玉公公已经回到了宫中太后的身边,程桥等人也都编入了宇文晔的麾下,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个卧雪。
其实之前,她也考虑过让卧雪再回身边来服侍自己,可图舍儿第一个表示反对,而她自己也考虑到,国公府毕竟不是自己做主,而且宇文渊是个带兵的人,最在意部下的忠诚,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卧雪最好的安排就是被关押或者被卖,要让她再回来的确是不太容易的事。
看来这件事,只能再说了。
这时,图舍儿又问道:“对了小姐,你刚刚说要出去买药,买什么药啊?你不舒服吗?”
商如意摇了摇头,道:“就是些宁心安神的药。”
“宁心安神?”
图舍儿虽然不懂药理,但这几个字还是听得懂的,再一想,立刻就明白过来,眯着眼睛笑道:“哦,一定是这些日子在小姐身边,姑爷都睡不好吧——”
商如意又有些脸红,伸手拧了她一把。
幸好这时长菀回来,说外面的马车准备好了,商如意这才带着他们出了门。
虽说是故地重游,但毕竟已经离开十年了,许多的景致早就不是记忆中的样子,而再一想她的记忆,其实也都是模糊的。
到最后,似乎也只能勉强的辨认出,长街两边还没来得及拆下的,那些挂着八月十五的彩灯的木架,在小时候,父亲就曾带着她来这里看过花灯,还把她高高的举起来,让她去揭下那木架上挂着的灯谜,然后微笑着引导她猜出谜底。
还有,为了得到族中长辈的认可,母亲身为官家夫人,却亲自操持家务,领着幼年时的她出门买菜,当时她只觉得可以出门玩耍,高兴得四处乱跑,急得母亲一头大汗的追赶她。
还有……
越看,商如意的视线越模糊。
明明已经过去了十年,再大的委屈和难以弥补的缺憾也都在这十年间,被温柔的舅父和可爱的舅母,还有心疼自己的兄长治愈,但心里,多少也还残留着一点连自己也难以言说的酸楚。
可就在这时,她的视线中突然划过去一个光点。
那一点,明明一闪而逝,却像是黑夜中的一道月光,一下子划破了黑暗的幕布,让她整个人清醒过来,她急忙道:“停车!”
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跟在马车旁边的图舍儿和长菀都急忙走到窗边,图舍儿道:“小姐,怎么了?”
商如意探出头去往后看:“刚刚那是——”
长菀也往后看了一眼,道:“那是个小药铺。少夫人,咱们买药,不是要去城里最大的长生药铺吗?”
“……”
商如意蹙着眉想了一下,道:“我过去看看。”
图舍儿和长菀对视一眼,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急忙过来扶着她下了马车,然后陪着她往回走了一段路,便到了那家小药铺。这里门厅窄小,来往的也不过是些短打扮的穷苦老百姓,但奇怪的是,就在他们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辆看上去还算体面的马车从门口驶走了,那药铺的老板甚至亲自在门口陪笑着相送。
商如意走过去道:“老板。”
那药铺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消瘦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长衫,似是刚做了一笔大生意,喜笑颜开,一回头就看到一位衣着体面的贵妇人站在跟前,急忙又点头哈腰的陪笑道:“这位夫人,您有什么要买的吗?”
商如意看了看那辆已经驶远了的马车,道:“刚刚那马车是做什么的?”
老板笑道:“也是鄙店的主顾。”
“主顾?是老主顾吗?”
“倒也不是,看着面生,但一来就照顾了鄙人一笔大生意。”
“大生意?他们买了什么?”
那店主人虽然觉得一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就问自己生意上的事,未免有些不妥,但毕竟对方衣着光鲜,身边也跟着两个如花似玉的侍女,一看就非富即贵,便也只能陪笑道着答道:“他们买了些滑石,厚朴和苍术。”
滑石,厚朴和苍术……
听着这几个药材名,商如意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她又问道:“他们买了多少?”
那店主人很高兴的笑道:“小店存货不多,他们都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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