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年柏彦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个是做他的*,为期一年。
一个是做他的妻子,为期一辈子。
因为彼此之间信任的分崩离析,素叶选择了前者,她愿用一年的时间留在他身边,用这种标榜着卑劣的身份来消磨彼此的最后一点热情。
她以为,一年很快过去,就好像,从认识年柏彦的那天起到感情终究崩盘,正好也是一年,如白驹过隙。
她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挣扎的、纠结的、抑郁的……一段关系的变化,着实会引发心境的变化,她只希望自己能安安稳稳度过这一年。
可谁都控制不了感情。
如心理咨询师的她,又如在商界无往不利的他。
痛苦,席卷。
他和她都逃不过受尽苦痛和折磨。
有时候素叶会迷惑,究竟是事情撵着人生走,还是人生不断地滋生事件?舅妈的那通电话,像是一道摄魂令,她无助,绝望。
舅舅出了事,舅妈惶恐万分,她可以打电话给素凯和她哭诉,那么她呢?又要找谁?似乎,只剩下年柏彦了。
舅妈在电话里字字清晰,跟她说,小叶,医生说你舅舅快则三个月慢则一年。你舅舅他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白天还在医院里跟我说,要是真得了什么重病一定死不瞑目。小凯是男孩子他不操心,唯独就放不下你。他就盼着你跟柏彦赶紧结婚,你嫁出去了,他才安心。
当时素叶的头混混涨涨的,只能听见嗡嗡直响的声音,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了。
然后舅妈哭得就更伤心了,她泣不成声地说,算舅妈求你了行吗?你舅舅现在是得了说没就没的病,我现在生怕第二天一睁眼就看不见你舅舅了。你跟柏彦结婚吧,最起码能了却你舅舅的一桩心事。活到我们这个岁数还能期盼什么呢?无非就是儿女早日成家,做老人的就算闭上眼也安心了。
素叶跟舅妈说,她要马上回去。
舅妈哽咽道,你回来,你舅舅肯定不会多说什么,他不会催你,只会暗自着急,其实这话他都跟我说过很多遍了。小叶啊,别再拖了,如果你真觉得柏彦就是你要的那个人,早嫁晚嫁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就让你舅舅在临走之前开心一下吧。
素叶在雨中疯狂地找年柏彦时,脑子里全都是舅妈的那句:你舅舅被查出肺癌了,怎么办?怎么办呢?
等她终于跑累了,累得再也无法动弹一下,蜷缩在那个屋檐下时,她满脑子都是:你舅舅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见你和年柏彦结婚……
这句话在她耳畔始终盘旋着,像是紧箍咒似的,不停的刺激着她的脑细胞,直到年柏彦找到了她,直到她被年柏彦带上了车,回了酒店。
当他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时,舅妈的这句话又变得异常清晰。
回到酒店直到现在,素叶想了很多,许多杂七杂八的想法最后终究汇聚成了一点,那就是,她必须要满足舅舅的心愿。
那么,她就要嫁给年柏彦。
这句话始终在嘴里打转,等年柏彦冲完澡来到她身边时,她却又莫名地想哭,为舅舅,为她和年柏彦的这段关系。
终究,话还是说出口。
素叶拉住年柏彦的胳膊,用尽了全部力气问完这番话后,心脏就似乎不跳了,人和空气一样,都在瞬间滞固。
年柏彦绝对想不到她拉住他会问这句话,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的瞳仁就像是浸泡在清泉中的黑曜石,有紧张、有无助、有妥协,还有令他揪心的疼痛。
这句话从她口中出来,明明就是变了味道的,因为年柏彦极其不愿再去提及曾经发生的不愉快,可不得不承认,当他听到她这么问的时候,心口还是莫名地紧张了一下,继而,是兴奋。
像有股激流忽地拍了过来,在海面上激起了万丈浪花。
他压着心口的悸动,与她含泪的模样对视了许久,然后,于她面前坐了下来。
抬手,拭去了她的腮边泪。
年柏彦低问,“你想嫁给我,是因为你舅舅?”
再多的激动最终还是要冷静下来,虽说在那条长巷,当她哭喊着质问他为什么才来时,当她紧紧搂着他不停地捶打和狠咬时,当她的泪水夹着冰冷的雨水浸湿了他胸口的衬衫时,他一度地想过,她还是爱着他的。
是的,从那一刻,一直到他带着她回了酒店时,他都是那么自信地认为着。
甚至在冲澡的时候,他满脑子还是素叶见到他那一刻的痛哭,花洒之下,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深爱的女人就在这个房间,他没有弄丢她。
她能够在最无助的时候想到了他,那就证明她的心里只有他,不论她是出于什么目的需要他的帮助。
可年柏彦又是了解她的。
素叶就是这么个女人,倔强、好面子,尊严对她来讲胜过一切,所以,就算她意识到自己需要他,依她的性子也绝对不会主动说出想要嫁给他的话。
所以他才要问,她这么做的目的。
素叶裹着被,低头,少倾抬眼,眼睛里的泪水被挤光了。
“对。”她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无力,“舅舅的情况恐怕真的不乐观了,我不能让他带走遗憾离开。”
年柏彦盯着她,嘴唇微抿,没说话。
“但是……”她用力地咬了下唇,如同下了个重大决定似的,“我们可以假结婚。”
年柏彦的脸色微变,皱眉,“什么?”
“就像你和叶玉。”素叶急急解释了句。
她爱他。
这是毋庸置疑的。
当他出现在长巷,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时,她觉得这世上就只有他了。没有信任没有关系,她还是无法自控地想去爱他。
也在那一刻她终于清晰地明白,她压根就离不开他。
正如昨晚他对她说的,你不能离开我,你也离不开我。
可她,能给他的就只剩下用身体记忆的温暖,其他的,可能什么都给不了,她能冒着险吗?就算她想,他肯吗?
下颌被年柏彦捏起,他打量着她,浓眉纠缠在了一起,“所以,婚姻对你来讲只是个工具?”
素叶定定地看着他,“你曾经不是也一样吗?”
“那是因为我没遇上爱情。”年柏彦的目光变得严苛。
素叶的心口剧痛。
她的眼波粼粼,刺痛了他的眼,便放开了她,压了语气,“这种荒唐的事我不会跟你做。”
素叶匿在被子里的手攥紧,像是个霜打的茄子,一点儿精气神都没了。她哑着嗓子,道,“求你……”
年柏彦眉头皱得更深,干脆起身,没好气地说了句,“要么不结婚,要结婚就真结婚,否则,免谈。”
素叶蓦地盯着他,眸波有微微的颤动。
“这件事没人能替我完成,在你舅舅心里,你跟我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你换了一个人,就算能够达成假结婚的协议,我想你舅舅也会怀疑,他更会为你担心。”年柏彦也不愧就是个生意人,虽恼,却还能理智地摘出素叶的软肋来。
这个道理素叶懂,所以她才要求他,因为只有年柏彦,舅舅才会相信。她总不能随便带着哪个男人跟舅舅说,我们要结婚了。
年柏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能接受你为了舅舅想要结婚的念头,但是,我们必须要成为法律意义上的真实夫妻。”
“不……我不能。”素叶的声音有点发抖。
年柏彦倏然攥紧了拳头,声音提高,“那你去找别人帮忙!”
“年柏彦,你不能这么逼我!”
“我为什么不能逼你?”
“因为我……”一半的话冲出了素叶的嘴巴,蓦地刹住。
年柏彦微微眯眼,“因为什么?”
素叶将头无力地埋在被子里,肩头微颤。年柏彦压了压胸腔的滞闷感,重新坐回了*边,开口,“你想跟我说什么?”
除非,她真的就是厌恶他到了极点,可这跟在长巷的表现自相矛盾。
素叶迟迟才肯抬头,眼睛红肿,使劲抿了下唇,眼眶又湿了。
她这个样子,真是痛煞了他,忍不住伸手揽她入怀,声音干涩低哑,“叶叶,嫁给我很难吗?我没认为你我之间已经到了无能为力的地步。”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无力地摇头,喃了一句,“我们之间,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
年柏彦微微拉开她,盯着她的脸,低吼,“这是你的一厢情愿。”
她稍稍抬头,眼睛却是盯着他的喉结位置,没再朝上多看一眼。
“医生说,我以后做妈妈的几率很小……年柏彦,你很喜欢小孩子吧,你能忍受你的妻子无法为你生育后代吗?你能忍受没有孩子的痛苦吗?你能忍受其他人在背后里讥笑嘲讽你的眼神吗?一段婚姻,不是只有感情维系就可以了,如果没有孩子,感情终究会变了味道。”
年柏彦如同被雷击中,眼里的情感滞住了,整个人也愣住了,像截木头似的,只剩下愕然。
“所以……”素叶觉得头晕目眩,伤口被自己狠狠揭开,鲜血又开始汩汩地往外流,“我们不能真结婚,不行,不适合,也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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