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才发现,不知何时,陈老太太已经在屋子当间的地上跪下了,嘴里不停地喊着:“师傅饶命,师傅饶我儿一命……”
老叫花子拉着我,对我说:“别打他了,你再打一会儿这人真就没命了。”
我转过头再看那个胖男人,此时正蜷缩在脚角里,两眼惊恐地盯着我手里的虎爪勾子瑟瑟发抖。
我对老叫花子说:“打死就打死,他刚才险些勒死你!”
老叫花子说:“作祟的是那个孽障,不是他。”
听老叫花子这么一说,我心里不禁疑惑了,问老叫花子:“难道这屋子里又有鬼吗?可是我并没有看见啊。”
老叫花子一边扑打着身上的香灰,一边说:“他这是鬼上身了,这会儿他就是鬼,鬼就是他,你这会儿看见的这个人,既是个人,也是个鬼。”说完以后,他又转过身对陈老太太说:“你起来吧,放心,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只是刚才一时大意,竟然着了这孽障的道。”
陈老太太这才颤颤微微地站起身来,眼神里写满了忌惮,佝偻着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时老叫花子又冲着那个胖男人大喊:“还不滚到床上去?还想尝尝虎爪勾子的威力吗?”
那胖男人先是很忌惮地看了我一眼,接着才站起了身,却并没有按照老叫花子的要求滚到床上去,反而挺了挺肥腰,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儿,这才开口说:“我祖坟都被他家平了,没地方去,迟早也是魂飞魄散,就算你今天收了我,那他也得死,好歹我拉个垫背儿的!”胖男人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就跟个破锣一样,嗡嗡的,听的人瘆的慌。
我不知道他们俩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此时心里已经明白,现在说话的其实不是这胖男人,而是一个上了他的身的鬼。
老叫花子说:“我知道你定然有怨气有冤屈,这事我本来不会管的,只是他的老母亲一辈子吃斋念佛,敬神明敬道统,结下了不少的善缘,她不该受这丧子之痛。你有冤屈,我帮你伸了便罢,你归不了祖位,我就给你好生超度了,你看可好?”
那个胖男人听了老叫花子的话,一副沉吟的样子,眼睛时不时地瞄我一眼,好像是显得极为不甘心的样子。
一看他如此,老叫花子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跨出一步挡在了我身前,义正言辞地说:“他是我的徒弟,我们的人,你也敢觊觎?”
那胖男人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叹了口气说:“第一,我的后人要给我安置好了,我们那祖坟原本是福泽深厚的地方,如今风水却被破了!”说到这里,那胖男人显得特别生气,过了片刻才又说道:“破就破了,我也不为难他,再后几辈我管不了,我就希望我的儿女们有个好的前程归宿;第二,坏了祖先的基业,我也没脸见祖宗了,你要本事大,超度我个往生轮回!这两点你们要做不到,我就赖他身上不走了!”
老叫花子听完,冷笑了一声道:“要求倒是不少,你这第一条倒是有情可愿,但是第二条我却做不到。往生轮回那是阴司判官的事,也是你在这阳世里是善是恶的因果,我能超度你还阴,却管不了你下世轮回入哪个道。”
这时,一直在边上佝偻着腰的陈老太太突然开了口,她对那个胖男人说:“你的儿女们你大可放心,你也知道,我们已经赔了她们不少钱。你若能离开我儿,我做主再给你们赔一倍。”
那个胖男人听了老叫花子和陈老太太的话,略微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一辈子光明磊落,不信没有个好轮回。”又对陈老太太说:“既然你一辈子吃斋念佛,想来不会食言。罢了!”胖男人说完,这才起身躺到了床上。老叫花子和陈老太太见状,都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待那个胖男人在床上躺定了,老叫花子这才转身对陈老太太说:“去买一副上好的寿材(棺材),在家里设灵堂摆置丧仪,让儿孙服孝,请亲朋哀悼,总之你儿子若死了怎么办葬礼,就怎么办,三天后我要给你儿子活出丧。”
老叫花子说完便不再理会陈老太太,兀自盘坐在了屋内的正中央,又从黄布褡裢里取了一个铜铃、一个木鱼,把铜铃递到了我的手中,对我说:“一会儿我要念经超度他,我敲一次木鱼,你就摇一次铜铃。”
我接过了那个铜铃,看到上面锃明瓦亮,泛着金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轻轻一摇,那铃声儿清脆缭绕,传出去好远。
我也学着老叫花子的样子,盘腿坐在了地上,老叫花子开始念经,每念一段就敲一下木鱼。我则是紧紧盯着老花子的手,只要他一敲木鱼,我立即便摇一下铜铃。
念经念了没一会儿,整个屋子里便刮起了呼呼的风,倒不像是在屋里,反而像是在野外一样。我在摇铜铃的当空偷偷瞄了一眼床上的胖男人,他还是那样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只是身上却有一股子浓浓的臭味儿。
大约念了有半个多小时的经,我便看到一道虚虚幻幻的身影慢慢地从那胖男人的身上坐了起来。这时,老叫花子也站起了身,手拿着木鱼,一边念着经一边向着屋外走去。我见状也立即摇着铜铃跟在了他的身后。这当间我偷偷地向后看了一眼,那个从胖男人身上起来的虚幻的身影,也是不远不近地跟在我和老叫花子的后面,我估计,那个身影定然就是上了胖男人身上的鬼了。
老叫花子领着我和那个鬼围着陈家的三层小楼正转了三圈,又倒转了三圈,之后来到了大街上,最终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这时老叫花子才停止了念经,转过身说:“走吧!”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说给那个鬼听的,可是当我转身看向后面时,却才发现哪里还有鬼的影子!
我急忙快走了几步,跟上了老叫花子,对他说:“师傅,现在能吃饭了吗?我快饿死了。”
我似乎看见老叫花子在听到我说的话之后身体晃了晃,待我来到他身边时,便听他一手抚着额头自言自语:“罪孽啊,我这收的是他妈什么徒弟啊!”
回到陈家时,陈家的三层小楼前站着大大小小二十多个人,见到我和老叫花子过来,这些人扑簌簌地就跪倒了一地。这时我才看到到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正是刚才躺在床上的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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