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找你的时候看到宣传海报了，策展人写的是你的名字，”霍聪来的目的十分明确，“我是来看你的。”
他想见她，于是来了，无可厚非。
但他知道，她肯定会嫌弃他的到来。
纵使如此，他还是想来。
被嫌弃算得了什么，想见她的冲动，根本就抑制不住。
结果，温郁金一点都没嫌弃他的意思，甚至她那高兴的样子，就差大声喊一句“欢迎光临！贵宾一位，里边儿请”了。
“来都来了。”她积极热情地说，“作品比我好看多了，来，我亲自给你介绍。”
她今天请来的那些藏家的身家都不一定有霍先生的厚，这样的“精品级.准客户”，自己主动走进来了，完全就是行走的钱袋子，岂有不好好招待之理呀？
其他的展位霍聪也都看了一下，感觉都没什么意思。
艺术家说的也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是做实业的商人，对天价艺术品其实是持否定态度的。
实业那么难做，利润却很微薄，艺术品可以不受市场规律的制约，只要炒作得好，就能卖出天价。
而艺术品的定价也没有具体的市场标准，唯一可以称之为标准的就是客户的购买能力。
霍聪有钱，但他不愿意上这种当，所以一直未曾涉猎艺术品收藏，但温郁金恰巧是艺术圈子里的人。
想靠近一个人，就要先了解她。
跟其他展位略有不同，孟老师的作品，霍聪倒是一眼就看
懂了。
那些瓶瓶罐罐、杯盘碗碟上绘制着蟋蟀、螳螂、蚂蚱，山间的野花，河里的游鱼，树上的猫头鹰，地上的小鸡仔……
不难看出，孟老师的创作灵感大多源于身处的环境。
霍聪本不想批评，但是，若这些简笔画一样的东西都能被称之为艺术，那艺术的门槛也太低了，绝对是有手就行，人类人均艺术家的程度。
温郁金对孟老师有一种谜之推崇之情。
霍聪实在欣赏无能，这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图案，形制常规得没有任何突破的器皿，到底有哪里值得她推崇备至？
他忍不住说：“这么幼稚的画风，就是现代艺术吗？跟简笔画有什么区别？我三岁的时候就能画成这样了。”
“可是，30岁的你已经画不出这样的画了，他却可以。”
温郁金包容艺术的门外汉发表自己的见解，艺术是有门槛的，不懂艺术又要大放厥词的人不在少数，多一个霍先生也没有关系。
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并不会因此生气，而是温言细语地说与他听：“孟老师是美院科班出身的，基本功非常扎实。写实画和复杂构图的画作，他在大二的时候就已经画得很好了，后来很长的时间里，他都在绘画的过程中寻找自己的风格和艺术方向。从繁复精致到简单勾勒，是他找到的内心深处的纯粹，也是他确定下来的艺术表现形式。”
“我们看一件作品，并不一定是要
看艺术家炫技，我们也可以通过艺术家的眼睛，去看他所看到的那个世界。”
“你看这上面画的小鸡仔，有人觉得小鸡毛茸茸的很可爱；有人想的是它什么时候才会开始下蛋；有人会想，养大了以后是用尖椒炒着好吃，还是用土豆烧着好吃。孟老师看到的是一种生灵，它值得被观察、被描绘。这件作品记录的就是那一刻，孟老师所经历的时光被他定格成了画面。”
霍聪觉得她说得很好，也听得很认真，然后告诉她：“尖椒炒仔鸡更好，我可以做给你吃。”
温郁金表示：不愧是开餐馆的霍先生……
她跟他聊艺术，他跟她说美食，各有各的爱好。
霍聪转脸看见玻璃柜里有一只奶白色的矮罐，旁边立的名牌上书：一只无助的花瓶。
这名字引起了他的兴趣，示意温郁金展开讲一讲。
温郁金只看了一眼，张口便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这只陶罐上的花纹是‘凤尾蕨’，它长得很像摊开的手掌。孟老师原本是想画一丛凤尾蕨，结果在绘制的过程中发现这一块的构图看起来很像是一个人在摊手、耸肩，加之它的器形又是大肚窄口罐，给人一种‘无辜又无助’的感觉，于是起了这个名字。”
霍聪认为：“他画一半就不画了，那这是个未完成品啊。”
“艺术创作过程中的失败、意外和巧合，是可以造就名品的。”温郁金不疾不徐地讲与他听
，“有一位当代艺术家在烧制作品的过程中突然遭遇了断电，炉内温度没有达到预期的高热，导致作品表面完全龟裂开来。巧合的是，他烧制的是一只豹子，完全龟裂开的表面看起来像极了金钱豹身上的花纹。作品比艺术家原本预想的还要更美，它就不是一件失败品，而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独一无二的艺术品，价值连城。后来，那位老师就开始专攻烧制龟裂纹的作品了，人到中年，又找到了新的艺术表现形式，焕发出事业的第二春，何其幸运。”
“我发现艺术和科学发现也是有共同点的，都需要坚持不懈地努力，以及一点点天赐的灵感、巧合或是意外，方能大成。”
霍聪望着她认真又专注的脸，想的却是：她有多久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了？
许多年了。
他知道她热爱自己的工作，所以肯定做足了功课。
他只要提出疑问或是反驳，她就一定会为他解释清楚，因为这是她的工作职责。
温郁金可以接受别人对她本人的任何质疑，甚至根本就不在乎，可以做到“你随便说，我都懒得解释”，但艺术不行，任何人对这些展品提出质疑，她都会想尽办法解释到对方理解为止。
搞事业，她可是认真的。
霍聪体谅她辛苦劳累，却还是忍不住逗她。
喜欢听她轻轻柔柔地讲话，喜欢听她说的那些故事。
他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神里，都是毫不
掩饰的爱意。
【科学发现的过程中时常伴随着一些巧合，像是有些人在研究A理论，结果在工作中证明了B理论成立并因此获奖的事，时有发生。当然，这只是结果，而在获奖之前，一定也是进行了大量孜孜不倦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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