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一直觉得姜副团长安排我下地方接兵一事不合常理，现在经由史参谋一说实情，我终于体会到了姜副团长的‘良苦用心’。
我是一个牺牲品。但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别人把玩着命运，不甘心始终被那些别有用心的领导牵着鼻子走。但是一介小士官，平凡的就像是黄河里的一粒沙子，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跟一个少校副团长抗衡。
史参谋说：兄弟，我能体会到你的心情。但是我把这些告诉你，你也别反过来害了我。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心里有就行了，可千万别往外声张啊。否则的话，我可真成了你的陪葬品了。
我赶快道：史参谋你放心，我李正不是那种人，临死了还要拉个垫背的，我做不出来。
史参谋点了点头：是啊是啊。正是因为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才毫无保留地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小李啊，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我反问：什么办法？
史参谋道：把收的东西全都退回去！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样做有些欠妥：这样不太好吧，咱的确也不在乎这些小特产。但是这些东西往回一退，会让家属们觉得心里不踏实。这也并不是那种什么贪污受贿的性质，家属们就是表达一下心意和寄托。
史参谋叹了一口气：说的也是。而且退回去反而会让人觉得有种欲盖弥彰的嫌疑。
这时候，于科长给史参谋打来了电话，问怎么还没回去。史参谋说在外面买了点儿东西，十五分钟后回酒店。而且于科长还神神秘秘地嘱咐了史参谋几句，令史参谋禁不住皱紧了眉头。
挂断电话后，史参谋把手机搁到餐桌上，冷哼道：你知道于科长说什么？为了傍上姜副团长这棵大树，他是铁了心想要给你弄出个罪名来。他交待我，让我带你出去寻衅滋事，然后把账全记在你头上。实在不行，就让我想办法把你灌醉，直接把你扔到洗头房里去。
我忍不住骂了句：真他妈的卑鄙！
史参谋若有所思地道：那现在，你也许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我追问：什么路？
史参谋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再问：怎么讲？
史参谋道：来海唐接兵的就咱们三个人，至少我不会主动去害你，那么我们只要能摆平于科长，防止他给你横加罪名，姜副团长就没办法治你的罪。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想办法抓住于科长的小辫子，逼迫他不向姜副团长提供你的罪证。
我点了点头：这倒是一笔不错的交易。眼下，恐怕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我想在这段时间里，于科长肯定搜集到了我的不少罪证，正准备回去向姜副团长交差呢。可是，可是我应该怎么去抓于科长的小辫子？
史参谋伸手把我的耳朵召唤了过去，轻声说道：这个好办。武装部的孙干事，今天晚上请于科长去洗浴中心洗澡桑拿，这里面的内容，就足够丰富了。
我顿时愣了一一：他，他会去吗？
史参谋道：一定会去。这件事也是可小可大，哪怕是他进去光洗个澡，什么服务也没要。谁能说的清？
我道：史参谋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史参谋道：我看不惯。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所以，我想帮你。当然，更重要的是，你这个朋友可交。在特卫局工作，无论是对上对下，都得戴着面具。和平年代，战友之间的关系，已经远远不如战争年代那么刻骨铭心，反而是掺杂了更多的功利，更多的利用。甚至是有很多人面儿上跟你关系铁，背后里却在悄悄地捅你刀子。但是史哥我看出来了，你李正绝不是这种人。
我道：谢谢史参谋的信任，今天你能告诉我这些，我真的很感激。你放心，我绝不会搬起石头来砸你的脚，我会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
史参谋道：总之，你得多长个心眼儿，千万不要被姜副团长抓住什么把柄。
我点了点头：我会的。
当天晚上吃过饭，武装部的孙干事，果真来酒店找到了于科长。
我和史参谋尾随出去，见于科长上了武装部的一辆吉普车，驶离酒店。我们打了辆出租车，跟上。
果然，吉普车径直停在了龙都洗浴中心门口。于科长和孙干事相继从车里走了出来，一齐走进了这家洗浴中心。在这过程中，史参谋带着我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偷拍了于科长进洗浴中心时的侧面照片。
史参谋指着龙都洗浴中心说道：这家洗浴中心一看就知道不正规，你看里面那些小姐，大冬天的穿的这么暴露。有了这几张照片，就够余科长他喝一壶的了。
史参谋又对洗浴中心外面和大厅抓拍了几张，然后才与我打车返回酒店。
于科长直到晚上十二点才哼着歌回到酒店，看的出来，他今晚玩儿的相当愉快。然而让我气愤的是，他玩高兴了，竟然一指自己换洗下来的衣服，冲我指使道：小李同志啊，帮忙洗一洗。
我一看那里面内裤袜子揉成了一团，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按理说，我并不是于科长的直接下级，没有义务去给他抓细小工作。一般情况下，给领导洗衣服洗袜子，那都是新兵的差事。而且在机关，很少有战士有这样的觉悟。给副团长这类级别的高级军官洗洗衣服袜子，倒无不妥。但是他于科长，竟然让我李正给他洗袜子，他想的可真美！
我委婉地拒绝了于科长的无理要求：对不起于科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于科长有些震怒，但还是缓和了一下表情，拍着我的肩膀说：小李同志，觉悟有待提高啊！不劳你大驾，我主要是一会儿要写这次接兵工作的工作汇报，想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可你-----得了，我自己洗。不过说实话，你这次跟我来海唐接兵，还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可写的。大部分工作，都是我和史参谋做的。我会，我会如实向上级反映。
很明显，于科长在含沙射影地威慑我。他的话意已经很明显，意在他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我在接兵工作中表现怎样，全在于他大笔一挥。
史参谋轻咳了一声，说道：于科长，小李同志这次也辛苦的，跟着我们跑来跑去，没有他，我们这次接兵工作还真没这么顺利。
于科长皱眉道：我说史参谋，你给他戴什么高帽子啊？谦虚，你这是谦虚。你放心，你这次接兵表现不错，为我分担了不少工作。你放心，工作汇报里，少不了你的一笔。
眼见着于科长试图联合史参谋将我的军，我不由得愤恨难消。我心想怎么特卫局的机关干部，都这个鸟样？权衡之下，我也采取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冲史参谋反问了一句：史参谋，于科长要写工作汇报，咱们是不是也得写思想汇报？
史参谋点了点头：写，肯定得写啊！这是一项硬性规定。凡是外出学习公干或者探亲休假，回去都得上交书面思想汇报。
我笑道：那就好。我喜欢写东西，那我就把在咱们在海唐接兵时的情况，详细地写一写。尤其是咱们的于科长，工作不忘娱乐，光顾龙都洗浴中心。他这种一边工作一边娱乐的精神，深深地鼓舞了我们……
史参谋听后强憋住笑，于科长却脸涨的通红：你，你跟踪我？
我道：没。刚才出去溜了个弯儿，恰巧碰到于科长和孙干事光临龙都。于科长眼光不错，据说龙都里面的服务内容，相当丰富。
于科长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摸了摸脖子说：别瞎扯，我告诉你们，我们什么都没干，就洗了个澡，桑了个拿。我这人就喜欢蒸一蒸，在桑拿房里，把体内的毒素和汗全蒸出来，舒坦。有时间你们也可以过去试试，很爽。
我反将他一军：是吗？看来于科长作风的确够正派。但是领导是不是这么认为，那就另说了。
于科长上前抓住我的衣领：你什么意思？
我伸手拿开于科长的手：没什么意思。于科长可不要理解偏差了哟。
于科长冷静了一下，随即摆出一副笑脸：算你狠。
随后他回了房间，史参谋冲我微微地点了点头：行啊小李，没想到你阴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我笑道：过奖了史参谋。
经历了这么一番明争暗斗之后，有了于科长的这个把柄，我料想他也不敢在姜副团长面前说三道四。但是姜副团长下定决心要整垮我，躲过了这一劫，是否下一劫还会接踵而来？
十二月七号，我们正式公布了三十名兵员名单，武装部开始召集他们发放服装，安排出发事宜。
但实际上，到了十月十号出发那天，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件事，足以让我铭记终生。
167章
我们是早上五点钟准时起床，收拾好了行李，特卫局派遣的接兵车辆也早早地候在院子里。
三十名新兵身穿作训服，在武装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已经在院子里整装待发。前来送别的家属们，抱着他们哭成一片，嘱咐声、抽泣声汇成一曲感人的旋律。
于科长做了一番简单的动员，然后跟武装部工作人员一一握手道别。正当我们准备登车的时候，武装部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嚎啕的哭声。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哪个新兵家属情绪失控，后来却见四名妇女举着一个白色的条幅闯进了武装部院内。
条幅上写着：抗议！抗议！还我儿子前程！
这是怎么一回事？
武装部工作人员上前了解，才知道，原来这四位妇女都是被我们淘汰的三十名应征青年的家属，由于自己的儿子没能被我们挑中，并且错过了选择其它部队的时机，因此组织起来到武装部抗议。这样一来，事情反而显得有些棘手了。武装部工作人员给四位妇女做了好一番工作，但是她们坚决要讨回公道。再后来，外面又进来一批妇女，声援这四位闹事者。一时间，场面越来越有些失控，武装部工作人员迫不得已打了110，请求民警过来帮忙。
110很快赶到，见劝阻不成，干脆连拉带拽将这群妇女弄到了警车上，驶离了武装部。
这件事在我心里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阴影，望着这群妇女们悲伤的身影和无奈的表情，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这次回北京，我准备专门写一份材料，上报局里。作为中央特卫局，对兵源千挑万选这无可厚非，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新兵资源必须稳定可靠。但是为了一己之私，让这么多无辜的优秀青年，失去了参军入伍的机会，这简直是一种不公。本来，被我们挑选出的六十名青年，都属于各方面比较优秀的佼佼者，但毕竟名额有限，我们只能在其中挑选三十名。而被淘汰的这三十名，却成了我们挑兵特权的牺牲品，既去不了特卫局，又与其它部队失之交臂。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次人生的悲剧。就我而言，我是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特卫局挑兵，非要推迟宣布名单？如果能赶在其它部队定兵之前，宣布名单的话，那就不会有这么多优秀青年当不成兵的悲剧发生了。毕竟这三十名青年还有别的选择，还可以被武装部推荐到其它部队。
每年接兵要涉及一百多个区县，按照每个区县淘汰三十名来计算，全国每年至少有将近三千名优秀青年，成为特卫局挑兵的牺牲品。
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我们组织新兵们上了车，赶往市武装部集结。
上午十名钟，到达市武装部。武装部组织讲话，提要求谈希望。然后警车开道，让全体新兵带上大红花，步行绕街一周，以示对征兵工作的重视和支持。
十一点半左右，开始正式带领新兵，乘坐大轿赶往北京。在车上，我们按照接兵的相关规定，给每位新兵发了两个面包和六根火腿肠，一瓶矿泉水。这算是新兵们的午餐。
下午五点钟到达特卫局教导大队，我们与教导大队做好交接之后，返回原单位。
回到特卫团团部，姜副团长组织所有接兵干部开会，由各接兵小组组长口头汇报了一下情况后，姜副团长又指出了接兵工作的重要性，要求接兵干部们要协助新训官兵做好新兵的思想工作和复检工作。所谓复检，就是重复体检。新兵到达教导大会后，会及时安排一次顀的体检，进一步确保新兵的身体可靠性。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每年都会有那么几名走关系进来的新兵，因为这一关不合格被遣送回原籍。
两天后，姜副团长找我谈话。一开始他显得很和蔼，询问了一下我这次接兵的情况，我如实反映。并将当地应征青年家属们拉条幅的事情，向姜副团长提出建议，能否在今后的接兵过程中，缩短定兵时间，让被淘汰的那些优秀青年，能够有机会穿上军装。姜副团长不冷不热地说，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领导们心里有数。
唱完红脸唱黑脸，姜副团长直接亮出了杀手锏：听说你这次接兵，收获不少啊。
我误会了姜副团长的本意，于是笑说：收获是不少，让我学会了和地方武装部打交道，也熟悉了一些接兵工作的流程……
姜副团长打断我的话：我是说，你收的东西不少。小李啊，你胆子够肥的，临行前我一再强调，严禁收受新兵及新兵家属礼品，可你却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置接兵纪律于不顾。
一听此言，我猛地愣住了。这狗日的于科长，他还是在姜副团长面前给我穿了小鞋。但是姜副团长暂时并没来得及深究此事，在接了一个电话后，一挥手下了逐客令。在我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姜副团长突然说了句：姜天天出国了，这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满意了？
我扭回身来惊愕地追问：天天她，她怎么会出国了？
姜副团长冷哼道：你竟然还问我？你刚去接兵，天天就辞了职，哭着跟她妈说，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这都是，都是你的杰作。李正你记住，这一笔账，我会给你好好记着。
我没再解释什么，而是脑海之中播映出了接兵前一天晚上的画面。我承认，是我害了姜天天。她肯定是见到我和杨丽娜亲昵，才对我们之间的感情彻底失去了信心，从而做出了出国逃避的选择。我深深地自责着，重新走到姜副团长面前，追问道：姜团长，那天天去了哪个国家，在干什么？
姜副团长冷哼道：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回去好好反省吧！
走出了姜副团长办公室，我心里五味翻滚。我这才意识到，失去姜天天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没有了她的关怀，没有了她的笑容，我的人生，竟在突然间变得如此无聊。
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我想联系一下姜天天，但是刚刚拨通了她的手机号码，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疯了。她出国后肯定不会再用国内的手机了。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我李正对不起姜天天的错爱……
正悲痛间，恰好与史参谋撞了个正着。史参谋问我去姜副团长办公室干什么了，我情绪正激动着，不由得愤然骂道：于科长这个混蛋，还是把我出卖了！
史参谋一愣：不会吧？你手里不也握着他的……他不仁你也别义，直接把他的事情捅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仔细一揣摩，觉得史参谋说的有道理。既然他于科长暗中整我，那我又何必对他客气？于是在史参谋的鼓励之下，我重新返回姜副团长办公室，将于科长进洗浴中心的事情，向姜副团长作了汇报。姜副团长听后，一拍桌子骂了起来：这个小于，怎么能干出这么丢人的事情？处分，我一定要处分他！
再次出来后，觉得心里的郁闷情绪减轻了不少。正如史参谋所说，临死了，就得拉个垫背的！不管姜副团长会怎么处理我‘收礼’一事，这于科长进洗浴中心，性质要比我恶劣得多。他不是当了姜副团长的走狗吗，联合起来要整垮我。那我就要好好看看，姜副团长会怎么处理于科长。像这种害群之马，留在部队也是祸害。
一周之后，姜副团长来了个出其不意，召开团部大会，对于科长做降职处分，由副科长降为参谋。而对于我，可能是由于情节较轻，现象比较普遍，记‘严重警告’处分一次。也就是说，这次事件，并没有彻底将我送上断头台。因为有了于科长一事，我的违纪情节被淡化，成了于科长的陪衬。我怀疑可能是史参谋在姜副团长作证，为我讲情言好，姜副团长才没有把我‘收礼’的事情扩大化。
但实际上，一切的一切，都出乎我的预料。事发之后，于科长找到我，大骂我不仗义。我和他经过了一番口舌之争，但是于科长始终一口咬定，并没有将我‘收礼’的事情，向姜副团长反映。相反，他还重点肯定了我在这次接兵工作中发挥的重要作用……
他的屁话，鬼才信！
但若干天后的一个任职命令，让我突然间看透了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残酷真相！
正所谓，人心叵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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