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随还轻轻拍她的背：“爹爹已经不在，孩儿孝敬不了爹爹，会加倍地孝敬娘亲。凡事尽量不让娘亲忧心，更不让娘亲伤心。”
“……”黄清若喉咙发哽，一时无法言语，脑中回响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
待小路随松开她，黄清若问：“今日在哪儿学到这番话的？”
“留堂的时候，舅舅教的。”小路随告知。
梁京白教的……？黄清若微怔。她不希望梁京白成为小路随的先生，除了担心梁京白会伤害小路随、利用小路随，也是担心梁京白借“先生”的身份给小路随灌输某些不好的思想。
小路随还很小，对这个世界和人心的认识非常有限，尚未形成个人稳定的思想，很容易受外界的影响。梁京白倘若抱着坏心眼，从思想上控制小路随更比身体上的伤害更大。
现在暂时看来，梁京白教给小路随的东西，未见问题？
“舅舅给我讲故事，他云游他国的见闻很有趣，我说我也想像舅舅一样去他国云游，舅舅手把手带我写下这番话。”小路随对梁京白的崇拜溢于言表，“娘亲，舅舅真的好厉害，读过好多书，去过那么多地方，懂好多东西。舅舅愿意当我的先生，我一定会好好跟舅舅学。”
眼瞧他双眼闪烁求知若渴的光芒，黄清若愈发不忍心去亲自熄灭。
略略一忖，她提醒道：“可以崇拜一个人，但不能盲目崇拜一个人。对任何人
都不能盲目崇拜。虽然赤乌法师目前懂的比你多很多，但不代表赤乌法师所言一定是对的。学东西的时候，要保持自己独立的思考，善于提出质疑。”
小路随立马便质疑：“对任何人都不能盲目崇拜，包括娘亲吗？”
“是，包括娘亲。娘亲不懂的东西也很多，娘亲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对的。你也不能盲目地崇拜娘亲。”黄清若讲这些的语气，并非针对梁京白。
今日换作她亲自请来的先生，她同样要叮咛小路随。
而她的态度毫无疑问是温和的。
她深知这个世界有过冰冷，可她在小路随始终是柔软的，也不认为自己应该讲她所知道的残酷告知于他。
柔软并非她装出来的，是她在小路随面前自然而然便柔软，是小路随带给她的。
带给她柔软的小路随，人生轨迹和生活环境与从前的她并不一样，他也还这么小，她怎能拿她所知的丑恶去污染他纯净的世界？
况且世间百态和人心冷暖，该由他在他自己的成长中慢慢地探索和感受。
小路随安静地揪着眉毛，似在消化她的话。
黄清若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眉目，继而向他承诺：“但，你永远可以相信娘亲。”
小路随闻言眉心重新舒展开：“嗯！孩儿自是相信娘亲，娘亲是孩儿最喜欢最相信的人。”
黄清若续上之前关于骑射的话题，问他是也要现在就安排骑射课，还是在等一两年。
她引出骑
射话题的原本目的，是要提醒他，如果既上骑射课又去聆听开示还要上梁京白的启蒙课，会太满，他会很累，同时注意力也会被分散，可能导致每门课程都在学但每门课程学不精的情况。
以此来劝解小路随有所取舍。而她希望小路随能为了骑射，放弃开示。
方才小路随搂着她道出那般的话，她的心思已然产生变化。如今仅纯粹征询小路随的个人想法。他想要如何安排，她便替他如何安排。
小路随给黄清若的回答是想两边的课程都上。
开示并非每日都有，可以和骑射课错开，小路随认为他自己能够适应。
黄清若应允了小路随，隔日便去见袁浩和胡涛。
袁浩和胡涛是路昂生前关系最好的两个朋友。
路昂最初是个乡下野小子，乡下的爷爷去世后路昂自个儿去参了军，和袁浩、胡涛便是结识于军营之中。
路昂的战功是自己一点点打出来的，和单家毫无干系。后来路昂打了胜战得皇帝的召见来了京中，单明典和路昂也不曾主动认亲戚。
路昂是不想认单明典，单明典是从前想认，路昂靠自己得了战功，单明典反倒不想认，以免旁人闲言碎语造谣路昂的战功有单家的功劳。
但两人的舅甥关系未能瞒过皇帝，皇帝曝光了路昂是单明典的姐姐的儿子。
皇帝在京中给路昂赏了府邸。
路昂在京中生活了一段时间。
黄清若在那时候认识了路昂，
从而认识了路昂的两个朋友。
袁浩和胡涛后来因为调令跟路昂分开，去了其他将+军手底下。
路昂去世后不到一年，袁浩和胡涛卸甲，回归寻常百姓生活。
两人曾经特地来见过黄清若一面，他们一直对路昂的死有心结，总后悔他们后来离开路昂了，倘若他们依旧在路昂的军中，一定会拼死保路昂活下来。
可哪里有他们二人的错？黄清若很清楚，袁浩和胡涛彼时是被迫和路昂分开的，涉及朝中的权利斗争。
路昂本人不玩勾心斗角那一套，朝中各方势力，谁也拉拢不了他，在皇帝眼中，路昂是只忠于皇帝。事实上路昂真正效忠的是百姓，只为百姓而战。
但不是路昂不参加，就不会被间接卷入的。其他不谈，就论路昂本人，路昂本人太耀眼了，挡了别人晋升的路，他们因为种种原因不敢动路昂亦动不了路昂，便去动路昂身边的人。
单明典从前说过路昂不适合官场，边关看似远离朝堂，实则与朝堂的暗潮永远与边关息息相关。
倘若路昂的死，袁浩和胡涛都有责任，那黄清若更有责任了：她身为将+军夫人，未能与朝中各方女眷打好关系，帮上路昂。
如今的袁浩和胡涛尚留在京中生活，有他们的家庭和生计。
今日黄清若登门，袁浩和胡涛直言有事喊他们去到将+军府就行，不必亲自过来。黄清若道明来意。
袁浩和胡涛这些年虽然
不曾丢掉底子，但怕教不好小路随。
黄清若承认，论骑射水平的高低，最厉害的师傅，的确排不上袁浩和胡涛。
可，在黄清若心中，袁浩和胡涛，才是教授小路随骑射的最佳人选。
袁浩和胡涛明白黄清若的意思，终归答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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