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若欢追出去时,古璧尘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立即打了个电话:“把古璧尘给我拦住。”
护卫接到电话,就看到古璧尘的身影大步走了过来。
正要拦住对方时,身后传来汽车的轰鸣声,紧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
护卫扭头,就看到大门外停着一辆红色敞篷跑车,副驾驶一个女孩冲着这边挥手:“尘哥哥,快上车。”
就这一个走神的功夫,古璧尘快速穿过护卫,步下台阶。
护卫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可惜晚了一步,古璧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上跑车后座。
跑车起步加速,原地掉头,很快往山下驶去。
护卫不敢怠慢,连忙开车就要追上去。
这时女孩从副驾驶座扭头,露出一个脑袋,两只手拢在嘴边当喇叭,清脆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来。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护卫面面相觑。
她望着祖母的牌位,第一次产生了困惑。
虽已是满头花白,常年缺失的营养令发丝如缺了水的干草般,但从那一只手也握不住的发量来说,她年轻时一定拥有着一头极其乌黑莹亮的秀发。
“我上次见你,大概是十年前吧,你弄了一条蛇吓唬我们,没想到十年过去了,依然是这副脾性。”
虞若欢顺利到达对面,拐过一处崖壁,坐落在悬崖边的一座破败园子出现在眼前。
祖母之后便一病不起,最终在一个冬日去世了。
护卫对视一眼,雪天路滑,上山这条道又比较崎岖路滑,如果盲目追逐确实容易发生意外。
父亲灌输给她的理念,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无论任何事情都不能认输。
凭什么你身处泥沼却一尘不染。
虞若欢踏着门板走进去,“他们在哪个房间?”
虞若欢不耐烦的说道:“你们是聋子吗?”
对方的笑容仿佛刺激到了虞若欢,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暴怒的边缘状态中。
而祖奶奶呢,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甚至她的上位史充满了卑劣与肮脏,可是她却儿孙满堂,富贵长寿。
门缝紧闭,什么都看不到了。
靠窗的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老婆婆,她手里拿着一把木梳,一遍又一遍的梳理那头银丝。
祖母缠绵病榻,形容枯槁之时,依旧不忘对她的教导。
本就斑驳老旧的木门“轰”的一声倒地。
虞若欢追出来,得知古璧尘跑了,气的脸色铁青。
蛟龙抬眸看了一眼,又极快的垂下眸光,垂在身侧的小指微微曲起。
老人并未表现出恼怒,愣了一下之后说道:“原来你是芷岚的孙女啊。”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童年记忆最深刻的便是祖母身上的香味,像晒干了的橘子皮一样,怎么都闻不够。
那可是古少爷,若真出现什么意外,就麻烦了。
沈秋浓回过神来,无奈笑笑,蹲下身,在地上摸索着。
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都怪你们,祖母是因为你们才死的,我恨你们。”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虞逸森这个名字。
然而她依然那样静静坐着,不疾不徐,永远温柔从容,时光会让她的皮囊枯萎,然而灵魂却永远纯洁。
灵堂上,她回想着祖奶奶骂她口中对她孝顺至极的祖母为贱妇时的狰狞模样,惊出了一身冷汗。
姜芷岚,是她祖母的名字。
凭什么我汲汲营营却终成泡影。
虞若欢望着眼前苍老枯瘪的老太婆,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睛失去光彩,犹如枯涸的干井。
“你怎么配叫我祖母的名字?老妖婆。”
她没有一刻犹豫,转身走了出去。
凭什么呢?
这对老夫妻就是罪魁祸首。
生活在虞家这样的家族里,她又怎可能天真呢,没多久她就弄明白了这其中的内情。
蛟龙摇头,一脸恭谨:“属下不敢。”
虞若欢头也不回的上山,蛟龙沉默的追了上去。
没有人回应。
房间里破败的不成样子,还有一股扑鼻而来的陈年霉味儿,虞若欢当即嫌弃的捂住鼻子。
“你懂什么。”她狠狠摸了把眼泪。
沈秋浓的语气没有任何责怪,仿佛只是一种平静的叙述。
山顶风很大,破了口的窗子寒风不停的灌进来,不知道为什么,虞若欢忽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停车场内,豪车依照次序驶出来,排着队往山下去。
可怜祖母尸骨未寒,祖奶奶便张罗着为祖父续娶,被祖父拒绝,祖奶奶指着祖父的鼻子骂他与那个贱妇一条心,就算死了也要搅得家宅不宁,若祖父不允,她便找道士做法,让祖母的灵魂生生世世不能去投胎,永远是个孤魂野鬼。
虞若欢七岁那年曾偷偷溜到后山玩,发现了这个地方,才知道静园里关着一对老夫妻。
“大小姐。”
“大夫人有吩咐,任何人不准踏进这个园子半步……。”
沈秋浓愣了愣,一双没有聚焦的眸子茫然的搜寻着:“谁?”
“可惜、断了。”
“我祖母已经过世了,都怪你们。”
祖奶奶对祖母这一套很不赞成,两人因为她的教育问题爆发了很大的争吵,最终祖奶奶用孝道压了祖母一头,把她抢到了身边。
祖母就是要救她们,才惹恼了祖奶奶,在虞家的日子不好过,郁郁而终。
护卫指了指西边那间厢房。
“你笑什么笑?”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的。”
“人怎么样?”
蛟龙连忙追上去,紧跟着虞若欢,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以防在危急时刻能第一时间出手。
这座山海拔并不高,远不是那些名山大川能比的,但这座吊桥是悬在两座山峰之间,因而便显得有些险峻。
虞若欢眯眼打量着对方。
“情况不太好。”女子垂下脑袋,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护卫恭敬的回道:“前几天蔚主管带了一位女医生上山,那位女医生就住在这里照看两人,许是挪了房间,郭翠。”
房间内比虞若欢想象的要温暖。
虞若欢看着眼前的吊桥,停下了脚步。
七岁,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相反,那时候祖母还没过世,她出身书香门第,为人清正,很是看不起祖奶奶的一些行径,因而两人没少闹矛盾,有一次两人争吵,被她偷听到了。
“开门,我要进去。”
她抱着自己,喃喃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人呢?”虞若欢斜眸扫了眼护卫。
虞若欢依旧是用脚踢开的。
虞若欢径直上前,护卫见到她,连忙恭敬弯腰。
祖母是一个好人,甚至可以说善良到有些圣母,可是这样的好人,却没有落得好下场,早早的香消玉殒。
祖母去世的时候她没有哭,其实她很喜欢祖母,祖母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对她很有耐心,会把她抱在怀里,教她读书认字,教她历史典故,还会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写字。
“本小姐不在这个范围内。”话落虞若欢走上去,直接上脚踹门。
虞若欢看到她,就想到被古璧尘羞辱的一幕,一个箭步冲上去,挥手打落她手里的木梳。
声音有点哑,跟磨玻璃似的,随时卡着一口痰。
祖母长的不是很美,但在幼小的她眼中却是最美的女子。
靠窗的木板床上,除了一个又薄又破的被子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对老夫妻比她表现的要淡定,那位老婆婆甚至笑眯眯的朝她伸出手,温柔慈爱的模样让她想起了祖母。
那个一直沉默的老头叹了口气:“芷岚命太苦了。”
虞若欢深吸口气,转身往山上跑。
于是她弄了一条蛇,故意放进房间里吓唬他们。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孩子不哭,你祖母生前一定很疼你,若是知道你哭的这么伤心,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护卫开口喊了一声。
女子走上前来,木讷的说道:“大小姐您好,我叫朱可可,是蔚主管聘来照顾两位老人的医生。”
那日的阳光落进祖母的眼睛里,有一种破碎的忧伤缓缓漾开。
没有善与恶的界限,从此她彻底忘记了祖母的教导。
护卫沉默的垂下脑袋,不敢言语。
“你是不是也在心底笑话我?”虞若欢猛然扭头,看向沉默的跟在身后的蛟龙。
正待上前时,正房的门忽然从里边打开,一个年轻女子从里边走了出来,并随手关上了门。
虞若欢推开门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摸到了断成两截的木梳。
她没有见到祖母最后一面。
“滚开。”
“你知道就好。”
她只知道,想要在这座大宅院里生活下去,她就必须听祖奶奶的话。
但是祖奶奶对祖母的不喜达到了极点,勒令她再也不能去看祖母。
“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说善的积累会使功得以成,而恶的积累会使祸达到极点,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因果,需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话落扮了个鬼脸缩了回去。
“你在同情他们?”虞若欢眯起眼睛。
祖母却教她女孩子家不要整日舞刀弄枪,要多读些书,尤其是历史书,不求博览群书做一个才女,但一定要明理知事,开阔眼界。
跪在灵堂里,她望着祖母的牌位,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祖母的那句话。
虞若欢愤恨的踢了脚路边的石块,反倒让自己吃了痛,一时又委屈又难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抬头逼着自己把眼泪收回去。
“回去告诉你们大小姐,这条山路不好走,古少爷若是因为你们的追逐出了意外,你们大小姐负不起这个责,让她省省吧。”
从记忆中抽离,十年的时光好像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对方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灰色的臃肿棉服,头发像是从来没有打理过一般,厚重的贴在头皮上,遮住了额头和耳朵,给人一种邋里邋遢的感觉。
虞若欢深吸口气,到底是愤怒战胜了理智,硬着头皮踏了上去。
“祖母,我不明白。”
这个房间给她一种强烈的不舒服的感觉。
护卫皱了皱眉。
那人呆了一下,苦涩一笑:“去世了……。”
“老太婆,你眼瞎了,耳朵也聋了吗?”
虞若欢拔腿走进去,身后的女子亦步亦趋的跟着,虞若欢扭头,不悦的说道:“你在门口等着。”
窗户也都紧闭着,一丝寒风也漏不进来。
床上躺着一个老头,盖着被子昏睡。
她恼羞成怒,骂道:“原来就是你们一直惹得祖奶奶不开心啊,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讨厌你们。”
“是。”女子停下了脚步,恭敬的侯在房间门口。
女子垂落眼眸,安静的站着,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连个人都看不住,全都是废物。”
这声音让人很不舒服,虞若欢下意识皱起眉头。
女子皮肤黝黑,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质朴无华,属于放在人堆里都不会再看第二眼的那种类型。
于是七岁的她偷偷溜进静园,见到了那对让祖母和祖奶奶争吵的老夫妻,她表现的越讨厌他们,祖奶奶就越高兴,祖奶奶一高兴,就会在父亲面前替她说好话。
老婆婆坐在那里,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干尸,好似只会机械的重复梳头的动作,乍一看,很是惊悚。
外人都以为虞若欢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娇小姐,实际上不是,她的父亲对她有很高的期望,小时候一直把她当男孩子培养,因而她去不对受训过一段时间,那里她什么苦没吃过,眼前这座吊桥还难不倒她。
那头秀发失去了光泽,青丝换白发。
吊桥下是足有百米深的山谷,因是枯水期,水位下降,露出乱石,一眼望去,倒是叫人头晕目眩。
“我们家小欢欢呀可聪明了,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但是一定要记着不管任何时候,都要勤勉向善,须知做人的道理老祖宗都给我们总结好了,尧行善则善至,桀作恶而众恶来。”
“你祖母……她还好吧?”
“大小姐说笑了,我在医院工作,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心已经麻木了。”
虞若欢边走边骂:“本小姐看得上他他就偷着乐吧,竟敢拒绝本小姐,当本小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那些长舌妇不知怎样在背后编排笑话我呢,古璧尘,你别给脸不要脸。”
护卫吓了一跳,赶忙追上去:“大小姐,您不能上山,刚下过雪,山上很危险。”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她忽然勾唇,邪恶一笑。
“沈秋浓,你还记得你们当年与古家定下的婚约吗?”
沈秋浓呼吸猛然急促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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