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将顾云霁和程炎的谈话听岔了,误以为程炎想要娶妻,茂国公世子何初泰摇着把折扇,吊儿郎当地凑到了他跟前:“程大人,我跟你说过的,我有个庶妹,今年十六岁,生得美若天仙性情温婉,与程大人最是相配。今日她也来吃席了,待会儿见见?”
程炎忍着内心的不耐烦,朝他礼貌笑笑:“不必,在下暂无娶妻之意,以后再说吧。”
众多想要和程炎结亲的人家之中,茂国公何家是程炎最不喜的一家,不仅是因为他们在被拒绝后仍纠缠不休,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更因为他们并不是想要嫁女儿,而是意图招赘。
一方是世代袭爵的勋贵,一方是科举出身的贫寒士子,门第差距如此之大,程炎又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何家打着什么样的算盘,昭然若揭。
程炎不是一个古板的人,若真遇见合心意的女子,入赘也不是不能接受。关键何家并非是真心想要结亲,而是想要用家中女儿栓住一个根基浅好拿捏的科举新贵,程炎如果做了他家的女婿,和卖身没什么两样。
面对程炎的疏离,何初泰恍若未见,熟稔地在他身侧找个位置坐下来:“程大人先别急着拒绝嘛,好歹见上一面再说,万一你对她真的一见钟情了呢?”
说着,他故作亲密地攀着程炎的肩膀,道:“我家的身份地位如何,自是不必多说。但我那妹妹你没见过,对她应是不太了解,要知道她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厨艺无一不擅长。无论是带出去撑场面,还是留在家里贴身服侍,都是再好不过的,暖身又可心呐。”
何初泰这话不像是介绍妹妹,倒像是在向客人推销商品。同样是有妹妹的人,顾云霁听得眉头皱起,还未说话,程炎就已经先一步拨开了何初泰的手,冷漠道:“我无意当别人家的赘婿,还是算了吧。”
何初泰脸色僵了一瞬,随即很快恢复正常,笑道:“入赘无非是需要住到女方家里而已,其实和娶妻没什么两样,你看顾明宣大人,当初说的是娶县主,婚后不照样和平阳郡王一家住一起吗?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我们家也不是非要招赘,不过是怜程大人孤苦,想要给你一个家罢了。”
见程炎不为所动,何初泰纠结了一会儿,仿佛是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故作爽快道:“这样吧,等程大人同我妹妹成了亲,婚后你们生的第一个男丁,就随你姓程,如何?”
“何世子!”
程炎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若冰霜:“我与令妹既无婚约也未相看,彼此间毫无瓜葛,世子现在就畅想孩子的姓氏,是不是太早了些?何况令妹如今是闺阁在室女,世子这样行事,也不怕坏了她的名声?”
程炎话说得直接,一点余地都没留,何初泰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劳烦顾小姐给我指一指,哪位是程炎程大人?”
几十步之外的女眷席间,何慧姝的目光在男客中间搜寻了一番,分辨不出来哪个是程炎,便只好向旁边的顾云巧询问。
顾云巧偏头地看了她一眼,压下心底的诧异,为她指道:“那边坐在椅子上的是我哥哥,他旁边那个,就是程大人。”
何慧姝顺着顾云巧指的方向看过去,望见程炎俊朗温润的面容,顿时脸上一红。她踌躇了一会儿,忍着羞意附在顾云巧耳侧问道:“依顾小姐看,程大人……为人品性如何?”
众人皆知何初泰有意将妹妹嫁给程炎,哪怕被拒绝也不甘心,纠缠了他好久。但婚姻之事,无论父兄如何打算,女子本人都是不好插手的,眼下两人还未相看,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也轮不到何慧姝自己来问。
程炎素日与人少来往,唯一称得上亲厚的只有顾云霁,若想知道他为人品性如何,向和他接触过几次的顾云巧询问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关键是今日顾云巧与何慧姝也是第一次见面,向萍水相逢的人打探消息,若对方人品靠不住,转头宣扬她恨嫁,她的名声岂不是都毁了?
顾云巧心头疑惑,不知该说何慧姝是大胆还是没脑子,一时有些猜不透她的用意。
见顾云巧久未答话,何慧姝似也知道自己行为出格,脸色一点点从羞红变为煞白,难堪地咬住了唇。
顾云巧与程炎关系不远不近,又是未嫁女,不好怎么评价他,但又不忍见何慧姝下不来台,便斟酌着字词道:“程大人他为人端方正直,是个君子。至于性格嘛……比较沉静温和,对人总是笑着的,向来彬彬有礼。”
端方正直,性格温和,程炎这样的人,即便是被迫娶妻,想来婚后应该也不会对妻子过于冷漠的吧……
想到这里,何慧姝的忐忑减弱几分,稍稍放下心来。
男客席间,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道视线,何初泰脸面有些挂不住,先前的假意亲和再维持不下去,压低声音凑近程炎,警告道:“程炎,再怎么说我家也是国公府,世代勋爵,你一个小小的科举进士,我们家招你为婿是看得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程炎眼睛微眯,眸中显出寒意,凉凉反问:“我若是执意不娶,你们难不成还能将我捆住手脚硬压着拜堂成亲吗?求亲不成便以势压人,这就是你们国公府的行为做派?”
何初泰一脸挑衅:“不错,这就是我们国公府的行为做派,你能耐我们何?只要我们想,捏死你还不是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程炎轻笑一声,不无讥讽地道:“‘捏死我’?何世子,你未免太自大了。我程炎毕竟是陛下钦点的一甲状元,朝廷命官,想用这话来吓我,也太小看我的胆子了。”
“何况据我所知,茂国公府传承多年,后代渐趋平庸,再无先祖之勇。近几代人别说建功立业,连进士都考不中一个,还要靠荫封才能获得官职。就算要以势压人,也该有足够厚的资本和底气吧?就你们这日薄西山之‘势’,也好意思来压我?”
何初泰方才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程炎这话却说得敞亮,声音足够大,引来不少人侧目,何初泰瞬间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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