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恩看了看时间,说道:“傍晚时分,我爹会在院子里打拳,这个时候进去,他就算不想见也非见不可了,所以,请你们在这里稍等,也请你们给我一个交代,我的外甥卷进了什么事件,刚才那伙人又是什么来头?”
杨砚卿与舒易对视一眼,杨砚卿说道:“这件事情恐怕要从我娘过世的那天讲起。说来话长,不知道舅舅有没有时间听?”
杨砚卿看了看白展恩的面相,舅舅的面相与一个人极为接近,那就是铁男,均是唇厚实饱满,眉毛略弯,面相清朗硬气,此种面相,心地善良,却不算是忠厚之辈,略有心机,却非小人,看清楚了面相,杨砚卿的心彻底放下来了,从刚才的一番安排来看,就是舅舅身边的副官也相当有计谋,这自然与跟的人有关了,主人若是聪明,副官也差不到哪里去,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组合了。
“过世,什么事情,姐姐已经不在世上了吗?”白展恩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爹说得没有错,嫁给杨家,迟早会出是非的,她当初为什么不肯听爹的话,白白送了性命!”
杨砚卿心中复杂,母亲的死要怪,能怪她当初嫁给了爹吗?外公不过是哥老会的骨干,也不懂得预测之术,如何知道母亲嫁给杨家,就会惹上是非?他在心中叹息一声,又听到白展恩说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姐姐的尸首在什么地方,是因何而死?”
舒易叹了一口气:“白司令,砚卿方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希望你可以静下心来仔细听,一切自然明了。”
白展恩的眉头皱了起来:“话虽然长,但请长话短说,重点是我姐的死,还有现在江湖上流传的事情。”
果然,事情已经传得到处都是,连川省也不例外。
舒易说道:“既然如此,旧事由我说,新事由砚卿交代。”
如此一来,两人择重讲诉了来龙去脉,在知道杨家逃难当天姐姐被杀后,白展恩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一直皱着,直到杨砚卿也讲完了,那如同山川一般的褶子才慢慢展开,一马平川:“杨家居然遭此大难,姐姐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姐夫如今在哪里?”
杨砚卿说道:“并不知晓,不过,他就在我身边。”
“身边,你身边有哪些人?”白展恩说道:“你如今果然是四方争夺的对象,怪不得都敢在我门口乱来了,那些人是戴局长派来的?”
“应该没有其他人了,除了戴局长,就只有沈副官可以做到。”杨砚卿说道:“我无意牵连舅舅,见过外公以后,自有安排。”
白展恩说道:“你以为舅舅是胆小之辈?在川省,提到你外公和我的名号,还没有人敢不给面子的,就算是从南城来的又如何,到了我的地盘,也不能胡作非为!”
舒易与杨砚卿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突然底气十足,白展恩见时间差不多了,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外公,记住了,老爷子脾气倔强,万不可与他争辩,他说什么,你只要附和就是了,这样的话,说不定他还能消消气。”
杨砚卿只是不说话,默默地跟在白展恩身后,白老大的宅子其实与白展恩的住处是连在一起的,只需要穿过一条小道就可直接过去,却仍算是独门独院,作为已经退隐的哥老会骨干,白老大的门户并不醒目,颇有些低调。
透过树的缝隙,杨砚卿看到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身穿白色的短衣短裤,正打着拳,一招一式仍然是威风凛凛,他一个踢腿,突然扫向这边,一双眼睛立刻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杨砚卿,表情马上变了,收了拳势,站在那里,一张脸铁青,他突然怒气冲冲:“杨三年,你还敢来!”
这下子,方展恩匆忙走过去:“爹,看清楚了,这年纪对吗?您真是老糊涂了。”
白老大突然反应过来,伸手指着杨砚卿说道:“这人长得和杨三年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一些,到底是什么人?”
白老大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杨砚卿便放心了,外公的身体看来不错,杨砚卿走得近了一些,并不说话,白展恩知晓了姐姐的枉死,心中原本是一腔怒火,现在看到爹的样子,反而是心中泛酸,眼眶也红了起来,他强忍住愤怒和悲伤说道:“爹,他是姐姐的孩子,杨砚卿。”
杨砚卿并不叫人,只是看着白老大,因为气愤,刚才白老大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白老大看着杨砚卿,突然转过身:“出去。”
“爹,您就不要呕气了,这一口气呕了几十年了,也是时候停止了,再说,姐姐已经过世,如今就留下这么一个苗,您忍心让她在黄泉下也不得安生?”白展恩只有亮出杀手锏了:“姐姐过世,是枉死,杨家当年全家失踪,是被人所害,砚卿现在也是处境艰难,过去的一切就让它烟消云散吧,爹!”
白老大倏地转过身来:“臭小子,你刚才说什么?”
白展恩好歹也是川军统领,堂堂的司令,被白老大叫“小子”却也没有什么违和的感觉,倒让人觉得温馨,杨砚卿悄然后退了一步,白老大此时双眼通红:“你再说一次。”
“爹,姐姐不会回来了,她死了,死了二十来年了,砚卿三岁的时候,她就出了事。”
白老大刚才还是铁铮铮的样子,此时突然像老了十来岁,他双腿一软,身子险些栽到地上,多亏杨砚卿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外公。”
白老大转过头去:“我不想看到你这张脸,走开。”
“爹,您老人家就不要固执了,这可是您的亲外孙。”白展恩说道:“最近江湖上的风声您也应该听到了,杨砚卿,十里洋场荣丰戏院的老板,手上握有《气运录》,东瀛人想要,校长也想要,刚才,戴局长的人都拦截到我们家门口了。”
“所以,是来求救的吗?”白老大闷哼一声。
杨砚卿说道:“只是来看一眼,川省并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孙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看过外公和舅舅以后,会按自己的计划走,戴局长的人马不足以为惧,我手上的东西会让他们对我客气万分的,绝不会要了我的命。所以,请舅舅和外公放心。”
舒易老爷子终于没有忍住:“当年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白老大,你还记得我吧?”
白老大看了一眼舒易:“杨三年的结拜弟兄,排行老三,舒易。”
“白老大真是好记性。”舒易说道:“白老大,当年的事情无非是一对痴情男女誓在一起,侄媳和您一样,是个烈性子,但并非不忠不孝,每年来函希望获得原谅,过节时的礼物均派人送达,是白老大过不了心里的坎,觉得女儿背叛了自己,这才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如今,还要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吗?”
白老大被舒易的话堵得无言以对,却仍没有放松的意思,杨砚卿便说道:“舅舅,容我们在你宅子里住一晚上,明天我们会易装离开,以后有缘再见了。”
“不要说是一晚,就是一年十年也没有问题。”白展恩看着自己的父亲,也是无可奈何,压低了声音:“还是多住些日子吧,你外公的性子虽然倔强,但不是不可以变通的。”
杨砚卿坚定地说道:“不可以,眼下我必须去做另外的事情,不可以在川省逗留,舅舅,以后就请多多照顾外公,走吧。”
杨砚卿看一眼白老大,微微点头,便走了出去,白展恩没想到杨砚卿也是不知变通的家伙,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得,不愧流着我们白家的血,这性子和爹您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真是没辙了。”
众人都走了,白老大颓然地坐在一边的石凳上,低头不语。
再说杨砚卿被安置在白展恩家中的客房里,凡事自然有人安排,吴老六有些不解:“大哥刚才说那些话是为了激将白老大吗?”
“并非激将,我来到这里的消息已经走漏,舅舅毕竟身在官场,我们呆在这里不太方便,早走早好,也给他省却一些麻烦。”杨砚卿说道:“只是在走之前,我还想再确认一件事情,一件围绕在我心里很久的事情。”
“是什么事?”齐石好奇地问道。
“今天晚上或许就能知晓。”杨砚卿说道:“也是时候了。”
杨砚卿索来喜欢卖关子,他们已经是习以为常,倒是舒易急不可奈,奈何杨砚卿不讲,也是无可奈何,屋外,白展恩双手背在身后,身后丫头手里端着几碗参汤:“司令,要送进去吗?”
“你先送进去吧,然后去安排晚饭,丰盛些。”白展恩交代道。
那丫头生得伶俐,居然说道:“哪一天的晚饭不丰盛么?”
“你这丫头本事没长,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白展恩训斥道:“里面的是少爷,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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