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武僧的叫骂声中,众人拨草寻路,绕行山南,正所谓事急从权,情势危急之时众僧可以翻墙而出,而今危急已经解除,再翻墙回去就不合适了,只能自正门回寺。
直到进了山门,一众武僧仍是余怒未消,咒骂不已,倒不是这群僧人不守戒律,无有口德,实在是那“倭寇”所行之事太过卑劣,想要激怒一个人有很多方法,扰其清净,令其寝食难安。聒噪不止,令其心神不宁无疑是最有效的两种方法,而这两种方法那“倭寇”全用上了。也亏得少林僧人常年参禅,多有耐性,若是换成旁人,别说七天了,只一天就得乱神发狂。
这些武僧并不知道长生与同尘之前的谈话内容,只恨已经班师回寺,再也没有机会痛殴倭寇,以雪前耻,以报新仇,言语之中满是遗憾。
听得众僧言语,长生心中多有欢喜,少林僧人对倭寇恨之入骨,此去姑婆山定然尽出全力,而对于少林僧人而言,此战也能消积怨,平心境,俗话说人活一口气,此前倭寇屡屡使用卑劣手段暗算同尘统领的新军,倭寇胜之不武,武僧败之不服,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这口怨气若是不出,永远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虽然同尘等人没有出寺追赶,却在殿前等待长生等人回返,长生乃是贵客,让客人半夜代自己奔走缉凶,少林寺总要表示感谢才是。
同尘是少林住持,世人不懂佛门规制,往往认为住持和方丈是一回事,实则不然,一个寺院,最大的是方丈,不过方丈一般不管事儿,寺内事务大多交由住持处置,而住持通常是方丈的徒弟,也是下一任方丈。就像龙虎山,张善是住持一样,老天师张秉一驾鹤之后,张善随即接任掌教一职,并成为上清宗第二十二代天师。
先前出寺追人的那群武僧有不少是同尘的师弟,见到同尘亦不胆怯,纷纷痛斥倭寇的卑劣无耻。
同尘在向长生道谢之后便一直安静的听武僧讲述,待众人说完,这才出言问道,“既然不曾拿住此人,何以断定此人乃东瀛倭人?”
听得同尘言语,为首的武僧陡然皱眉,“师兄,我们随你东征平叛,屡遭倭寇暗算,难道我们连倭寇都认不得?连倭语都听不出来?”
此人言罢,立刻有人附和,“同性师弟所言不虚,那倭寇临走之时还得意洋洋,以倭语咒骂少林,我们都亲耳听到了。”
听得众人言语,长生暗道不好,同尘有些起疑心了,不过也难怪同尘会起疑心,自己需要少林武僧出山相助,而少林恰好在这时候闹乌鸦蛤蟆,而自己一来就发现了凶手,实在是太过巧合。
想到此处,长生便冲同尘抬了抬手,“大师,三个月前我和几名手下自新罗阻击倭寇七大家族,虽然尽灭倭寇精锐,我却亦身受重伤,卧床三个月方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七日之前刚刚回返长安,随即又遇到李茂贞与吉王李保联手谋反,无奈之下只能带伤上朝,平定叛乱,扶正纠偏,直至今日本王亦不曾恢复元气,诸位早些安歇,我也回房睡了。”
长生这番话貌似是在冲众人道别回屋,实则另有深意,他得让同尘知道自己之前都遇到了什么事情,又是什么时候回朝的,自己压根儿就没时间也没精力给少林寺下套儿。
同尘焉能听不出长生言语之中的不满,细想之下此事确是自己多心,唯恐长生动怒便急忙说道,“有劳王爷,老衲送您回房。”
长生出言婉拒,自行回房,此事的确与他无关,是少林寺得罪了丐帮才招致报复。
回到住处,却发现张墨的房门关着,见此情形,长生略感疑惑,因为张墨能听到他的脚步声,知道他回来,张墨应该开门相迎才是。
正准备走过去敲门,一瞥之下却突然发现自己房门外站着一个老年僧人,此人年事已高,当在耄耋之年,身上穿的是普通僧众的灰色袈裟。
长生发现此人的同时,此人也看到了他,“阿弥陀佛,贫僧同心,见过王爷千岁。”
长生此前并没有见过这个老和尚,同尘带人出门迎接时也没有此人,听此人宣唱的是四字佛号亦是颇感意外,因为这个老和尚至少也有八十多岁了,这么大的年纪,竟然还没有晋身紫气。
“大师安好,”长生移步上前,“不知大师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老和尚不善言辞,见长生走近竟然露出些许紧张神情,“这个,是啊,太晚了,是贫僧冒昧了。”
见老和尚如此紧张,长生便知道他没见过什么世面,并不是所有的老和尚都是武功盖世,道行高深,事实恰恰相反,少林寺有数千僧众,但真正的高手并不多,这个老和尚无疑就属于资质平庸那一类,而其脸上密布的皱纹也说明此人修为并不精深。
“没事,没事,”长生出言说道,“大师有话尽管说。”
听得长生言语,老和尚这才略微放松,“阿弥陀佛,王爷,这个,这个……”
见老和尚面有难色,欲言又止,长生便侧身抬手,“大师别着急,进屋慢慢说。”
“不不不,”老和尚连连摆手,转而鼓起勇气低声问道,“敢问王爷,玄明眼下可是在您帐下效力?”
老和尚问出这样的问题,长生立刻猜到此人的身份,“大师,您是玄明的师父?”
不曾想长生此言一出,老和尚竟然面露惭愧,眼圈泛红,“贫僧不配做他的师父。”
大唐的人均寿命不足六十岁,如果没有很深的灵气修为,八十岁的老人已是风烛残年,老态龙钟了,见老和尚身形佝偻,站立不稳,长生便没有自门外与其说话,而是打开房门,将其拉进房中请上上座。
长生自坐次座,为老和尚倒茶,“大师,释玄明是我的朋友,他现在很好,因为有功于社稷,已经被朝廷封为大将军,官居三品。”
此时乃是夏天,夜里也并不寒冷,老和尚却在瑟瑟发抖,“大将军?三品?”
“对,你们的郑州刺史是从三品,他是正三品,他的官儿比郑州刺史还大。”长生通俗解释。
“哦,好,有出息。”老和尚喜极而泣,歪头抹泪。
“大师,您放心,我和释玄明是生死兄弟,他与我同进退,我与他共荣辱。”长生和声说道。
“好,好,好,能跟着王爷,也是他上辈子行善积德积攒下的福报。”老和尚说道。
长生并不知道老和尚深夜造访的用意,见自己说出了释玄明的情况老和尚仍然欲言又止,长生便出言问道,“大师,您是释玄明的师父,也就是我的长辈,有话但说无妨。”
“唉。”老和尚闭目长叹。
老人不似年轻人那般反应迅速,长生也不着急,平静的看着老和尚,等他开口。
沉默良久,老和尚终于开口,“王爷,贫僧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长生说道。
“您能不能给玄明带个口信儿,让他不要记恨少林寺,当年的事情谁也不怪,只怪贫僧人微言轻,护他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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