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累了的宝马也是宝马,动身之后汗血宝马疾行如飞,丝毫不见疲态。
二更三刻,二人来到多吉山东麓,长生知道格鲁寺里高手如云,担心催动灵气会暴露气色,便只能与大头步行上山。
自远处看多吉山并不高,到得近前才发现山峰高耸入云,不使用灵气缓慢攀爬还是颇为辛苦,待得来到与小胖子约定之处已经过了二更。
眼见二人到来,小胖子急忙起身自墙角迎了上来。
“你们怎么才来?”深夜寒冷,小胖子冻的口唇发青。
“我们不敢催动灵气使用身法,只能慢慢往上爬。”长生上下打量着小胖子,小胖子此时已经换上了白日里的那身穿戴,随身还带了个小包袱。
“好了,走吧,我带你们去我闭关的山洞。”小胖子转身先行。
此时三人位于多吉山东麓接近山顶的位置,包括诸多大小宫殿和僧舍禅房在内的主要建筑群位于山峰南麓,离三人所在的区域并不很远,担心被人看到或是听到说话声,一路上三人便不曾交谈,二人小心翼翼的跟着小胖子去往山顶。
不多时,小胖子带着二人来到山顶高处,在朝阳的一面儿有处圆拱形的洞口,正对山腰处的大殿,洞口的形状很是规整,当为人工开凿,其左右两侧和洞口上方刻有二人看不懂的本地文字。
“怎么没门哪?”大头皱眉看向长生。
“垂下的这些黄布条也能挡一下。”长生说道,洞口没有二人想象中的木门,只有一些写有文字的黄色布条,质地偏硬,当是毡布。
小胖子撩开布帘走进山洞,“快进来,那些老和尚唯恐有人害我,没事儿就上来溜达。”
二人闻言急忙快步走进山洞,山洞高九尺,宽七尺,笔直纵深,洞口到北面的石壁约有三丈远近,在主洞深处的东西两侧各有一个耳洞,东侧那个是净所,西侧那个是卧室。
“快换上。”小胖子指着卧室地铺上的一堆衣服。
眼见那是一套极为庄重的法王专属法袍,大头有些紧张,不无忐忑的看向长生。
长生也颇为紧张,但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只能冲大头点了点头。
大头快步走进卧室更换穿戴,与此同时向小胖子询问闭关日常,他必须知道小胖子闭关时每天都做些什么,不然很容易露出破绽。
小胖子急于离去,快速讲说,所谓闭关其实就是静思参悟,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得坐在主洞尽头面壁参悟,山洞尽头的石壁上刻着很多图文和咒语,都是历代法王留下的,格鲁寺的转世法王被找到之后都会被送到这里面壁,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景物,有助于转世法王回忆前世,尽快开悟。
由于这里是历代法王闭关之所,故此被格鲁寺僧众视为佛门圣地,除了法王本人,其他人都不能随便进入,送饭的也只能送到门口。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大头开始追问细节,包括小胖子的饮食习惯和便溺时间,本来不喜欢吃的东西,突然喜欢吃了,僧人肯定会起疑。本来一天屙两次,结果变成了两天屙一次,也会露馅儿。
小胖子也担心大头露出马脚,自己再被僧人给追回来,故此虽然归心似箭,却仍然耐着性子与大头讲说,连自己打坐的姿势都亲自演示了一遍,其打坐的姿势很不正规,究其缘由是闭关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无精打采的打瞌睡,如果大头正襟危坐,送饭的僧人或是偶尔前来察看的护法上师也会发现异常。
随后大头又询问小胖子在闭关时是否会念经,以及外面的人是否会跟他说话,小胖子只道自己闭关时从不念经,为了确保他能够静心冥想,不管是送饭的僧人还是前来巡视的护法上师都不会跟他说话。
小胖子说的应该是真话,因为他的住处就跟狗窝一般杂乱,如果护法上师能够进入山洞,即便不批评他,也会代为整理。
确定没什么疏漏,二人方才留下大头,偷摸下山。
这里的人大部分都会骑马,但小胖子不会,他倒是想学,但僧众担心他会摔伤,便不让他骑,最主要的是他身份尊贵,偶尔出行都是大轿法辇,也不用骑马。
小胖子不会骑马,长生只能让他坐在自己身后,二人同乘一骑。
汗血宝马也一并带走,他原本是打算将汗血宝马送到附近县衙暂时寄养的,跑到天亮发现汗血宝马并不疲乏萎靡,便带着它继续上路。
黑公子奔跑之时虽然速度很快,却很是颠簸,小胖子很快受不了了,希望长生教他骑马。
长生权衡过后满足了他的要求,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如果小胖子学会了骑马,二人的速度也能快上不少。
顽劣之人不一定聪明,但聪明之人一定顽劣。如果不顽劣,那就不是真正的聪明,因为听话的本质是循规蹈矩,超越的本质则是颠覆改变,而任何对现状的颠覆和改变,在世人看来都是不听话的顽劣。
小胖子悟性奇高,长生稍加指点他便掌握了骑马的要领,加上汗血宝马很通人性,极易驾驭,故此半个时辰不到小胖子便能够独自骑乘并策马狂奔。
长生担心他会自马上坠落,便一直跟在他的后面,即便小胖子突然落马,他也能及时救助。
没有谁会白拿人家的好处,牲畜也不例外,在豆浆和面饼的加持之下,两匹马持续发力,昼夜狂奔。
长生不但自小胖子身上看到了归心似箭,还看到了矢志不移,小胖子虽然顽劣调皮,认准的事情却会一意孤行,一往无前,小胖子还没有灵气修为,长途颠簸令其痛苦非常,但这家伙却颇为硬气,紧咬牙关,始终一声不吭。
长生起初还在怀疑自己偷着将小胖子带出来是对还是错,现在他不再怀疑了,小胖子很倔强也很偏执,世上所有轰轰烈烈的事情,包括轰轰烈烈的爱情和持之以恒的修行,都是倔强和偏执的人干出来的,似那种性情平和,温文尔雅的人,很容易审时度势,改变放弃。
像小胖子这种人是关不住的,不让他把这件心事了了,他心里永远难得平静,早晚会偷着跑出来。
不经常骑马的人很容易被磨伤内胯,小胖子也不例外,但回去见阿兰是他的主意,自己做出的决定所带来的后果只能自己承受,小胖子貌似明白这一点,故此一直强忍着不吭声儿。
在长生看来小胖子就是个孩子,也不避讳,中途歇马时便强行将他的裤子脱下来帮他上药,事实证明这家伙的确是个小孩子,白白净净的不过拇指大小。
长生预计单程需要三天,但小胖子独自骑乘且一路狂奔,第三天的午后便赶到了青县地界,比长生预计的早了半天。
小胖子原本就住在青县县城,进城之前小胖子打开了小包袱,换上了一套新衣服,这套衣服很合身,明显是新近缝制的,由此可见小胖子一直在暗中谋划回来见自己的意中人。
小胖子是密宗僧人,只需将头发剃短,不需剃的锃亮,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不好看,还随身带了一顶帽子。
收拾妥当,小胖子冲长生展示询问,“瘸子哥,怎么样?”
“玉树临风。”长生笑道。
“我这树是不是粗了点儿啊?”小胖子缺乏信心
“太细就不是树了,是麻杆儿。”长生虽然在笑,却暗自担心,他的担心有两方面,一是小胖子离开已经很长时间了,女方等他的可能性并不大,如果女方重新许配了人家,小胖子肯定伤心难过。二是假如女方真的在等着他,那小胖子很可能带着女方私奔,以这家伙的脾性,他真干的出来。届时自己就成了头号儿帮凶,而冒充小胖子的大头也势必倒霉。
小胖子并不知道长生在想什么,得到夸奖之后嘿嘿一笑,翻身上马,抖缰进城。
进了城,小胖子就认得路了,径直骑马来到女方的家,待得来到女方门口,二人同时愣住了。
女方门口挂着喜联,院子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酒气弥漫,貌似正在吃席。
“她可有哥哥姐姐?”长生紧张的看向小胖子。
小胖子面色煞白,木然摇头。
长生本就暗自担忧,却没想到事情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坏,可谓坏到了极致,女方不但没有等小胖子,还已经许配了人家,最要命的是还让小胖子撞见了女方出嫁。
见小胖子面无人色,长生本想出言宽慰,却感觉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是徒劳,急切思虑之后翻身下马,快步进门。
此时婚配讲究门当户对,小胖子一家原本是富户,女方的家境也很殷实,长生刚进门口便遇到了一个家丁,询问过后得知确是小姐张芝兰出嫁,男方是孙县令的三公子。
那家丁忙着招呼客人,与长生说过几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去,临走时还抓了两块点心塞到了他的手里。
长生随手扔掉点心,回头看向小胖子,先前二人的对话小胖子都听到了,小胖子伤心过度,正在瑟瑟发抖。
长生走到小胖子近前,“大中,你想怎么办?”
小胖子明显想哭,却努力忍住了,“我也算给了自己一个交代,回去吧,”
“不行,得让她知道你来过,”长生翻身上马,“她已经被接去夫家了,咱们找过去。”
“瘸子哥,别去了。”小胖子语带哭腔。
“你也说过你父母没有退亲,张家此举乃是失信失礼,”长生拉着汗血宝马的缰绳牵引向前,“我给你讨个说法去。”
小胖子此时已经懵了,若不是大街上多有乡人,怕是已经嚎啕大哭了。
长生此时心中满是怒气,这年头儿重情重义的人不多了,虽然受身份所限,小胖子不能迎娶对方,但满腔的真诚不应该被辜负。
当长生急三火四的赶到县衙时,县衙已经人满为患,县令家办喜事,本地乡绅谁敢不到,更有大量乡民围观讨喜。
此时新娘子已经下轿,正在里面拜堂。
“撑住了,不准哭,别在人前丢脸。”长生低声叮嘱。
不知道是因为人太多小胖子有些打怵,还是不想让阿兰难堪,小胖子摇头说道,“瘸子哥,还是算了吧。”
长生没有接话,径直骑马来到县衙门前。
眼见两匹马直冲门前,几名维持秩序的衙役急忙冲上前来,“什么人?!”
长生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先行下马,然后将小胖子自马上扶了下来。
围观讨喜的都是本乡人,也都知道张家与丁家定下过亲事,眼见小胖子出现,知道有好戏看了,幸灾乐祸,窃窃私语。
长生将小胖子扶下马,带着他往院子里走去。
有衙役认出了小胖子,“是丁家的胖儿子,这家伙不是当和尚去了吗?”
“放肆!”长生提气发声,怒目训斥,“丁大中乃密宗法王,统格鲁数万僧人,百万民众,尔等竟敢失礼冒犯?”
听得长生言语,周围瞬时鸦雀无声。
就在此时,一名老者在一群衙役的簇拥之下快步而出,“放肆!今日乃本官三子大喜之日,哪里来的野和尚,来人,给我抓起来。”
听得老者言语,一干衙役齐声应是,转身就要动手。
“放肆!”长生将随身携带的三枚官印尽数抓举在手,“本官乃骠骑大将军,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李长生,此番奉皇上旨意,陪同多吉法王丁大中返乡省亲,尔等故意冲撞冒犯,想连诛九族不成?”
此言一出,万众哗然。
“上来一人,验查官印。”长生冷声说道。
一名本县官吏紧张上前,颤手接过,检视过后惊恐回头,“大人,官印是真的。”
听得那人言语,孙县令瞬时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余下众人回过神来,连官带民,跪倒一地。
“你就是本县县令?”长生冷视那县官儿。
“卑职孙岚,正是青县县令。”孙县令伏地颤声。
“从这一刻起,你不是了,吏部的公文随后会发给你,”长生冷声开口,“丁家与张家有婚约在前,你虽是微末小吏,却也应该懂得礼法,如此行事,实属荒谬。”
孙县令已经被吓傻了,哪里还敢接话。
长生转身看向一脸愕然的小胖子,“法王重情重义,不忘旧人,皇上原本想要破例赐婚,并赐封张氏诰命,奈何那张芝兰失贞无德,已经许配了人家,请问法王,可要将她喊出来,与您再见一面?”
听得长生言语,小胖子勉力定神,摇头说道,“算了,不见了。”
“遵法旨。”长生高声说道,转而将小胖子重新扶上马背。
“瘸…...别难为他们了。”小胖子于心不忍。
“既然法王亲自为你们求情,本官便法外开恩,”长生提气发声,“孙岚官居原职,罚俸一年。”
“谢大人,谢大人。”孙县令死里逃生,磕头捣蒜。
“别谢我,要谢就谢多吉法王。”长生抖缰催马,与小胖子西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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