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粗布扎染的青蓝色的窗帘，不大亮的天色隐隐从窗帘的缝隙中穿过。
熹微的晨光映在柳如霜那张像是死了爹的阴沉俏脸上，女人对着落在地上的搪瓷缸子低声骂了一句：“早不掉晚不掉，偏要在关键的时候掉。”
此时殷翠云的闹钟也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疑惑地望向她：“大早上的，你跟一个杯子生什么气？”
她觉得柳如霜再这样下去，估计要不了多久精神状态都会出问题。
“我怎么会跟一个杯子生气，就是本来睡得正香，杯子突然砸在地上吵醒我了，起床气而已。”
柳如霜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仰倒在床上，打算接着睡个回笼觉。
察觉到他的意图，殷翠云一把拽住她：“你还睡呢，时间不早了，该收拾收拾去上工了。”
“上工有什么好的，老话都说了‘骑马坐轿，不如天亮睡觉’”
“你就歪理多。”殷翠云撇撇嘴，拿着搪瓷杯，去外面的压水井旁边刷牙。
她刚蹲下来，砰的一声知青点的木门被人重重地踹开，孙世伟走在最前面，面目狰狞扭曲，身后跟着他娘刘梅花，一脸的刻薄相。
刘梅花的小儿子和闺女一左一右地站在她旁边，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家伙事，砍刀、锄头，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殷翠云冲旁边的女知青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去找沈队长。
孙世伟好像猜透了她的想法，大大咧咧地往门口一站，语气凶
狠：“谁也别想通风报信，让柳如霜那个婊子出来，自己浪荡成性也就算了，还撺掇着我媳妇跟她一样犯贱。”
殷翠云赶紧站起来，辩解说：“孙世伟同志，咱们有话好好说，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如霜不是那种人。”
“误会，指定是她给我媳妇介绍的野男人，所以才不顾一切要跟我离婚，我都不嫌弃她没给我生儿子，她竟然还想离婚，反了天了。”
男人疯狂地叫嚣着，眼睛里闪着凶兽一般的光，随时准备着把猎物撕成碎片。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刘梅花也开始飚自己的演技，猛地扑坐在地上，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用唱大戏的音量指着柳如霜哭嚎：“就是这个贱人，好好的知青不做，学别人拉皮条，给有妇之夫介绍男人，老天爷真不长眼，怎么不一个炸雷劈死你呢。”
她的儿子和女儿也来帮腔。
“就是她撺掇我哥跟我嫂子离婚。”
“就是个贱人，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离了男人都不能活。”
说话的是孙世伟的妹妹孙艳丽。
柳如霜打了个哈欠，对着红色的塑料镜子拢了拢被压乱的发型，眼底是浓浓的不屑：“妹子你这话可不对，离了男人不能活的人是你吧，当年你娘和老光棍的事情，可是闹得满城风雨，要没那老光棍都没你。”
她嘲讽的眼神看向孙世伟的爹，笑得很是“核善”：“孙大爷，没想到你这么大年纪，身
板倒是挺结实，这么大三顶绿帽子戴在头上，倒是一点事都没有。”三个孩子都是刘梅花跟外面的男人生的。
“贱人，你再乱说我弄死你。”孙爹一张脸由红转白，由白转紫，双手紧攥成拳，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眸子里闪动着杀意。
柳如霜惊恐地捂着嘴巴，赔礼道歉：“孙叔，你看我这张破嘴，就是爱乱说，什么绿帽子，孙世伟和孙艳丽一看就是你的亲生骨肉，你看你们站在一起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孙世伟的脸更白了，他爹不到一米六的身高，他娘也不高，可他和弟弟足足有一米八几，就算是女孩子孙艳丽也有一米七二，在女孩子中算长得高的了。
孙爹一巴掌扇在刘梅花那张老脸上，厉声呵斥：“三个孩子一个都不是我的种？”
刘梅花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嗓门飚高了好几个度：“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看中你的木工手艺，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村花，能跟你这个窝囊废过日子。”
说完似乎还觉得不解恨，她又补了一句：“你比我整整大十岁，每天睡在一起，闻着你身上的味道，我都犯恶心。”
孙爹感觉到一阵胸闷，胸腔中的怒火撕扯他的理智，拽着刘梅花的胳膊，一巴掌把她的嘴给打出了血。
刘梅花也不是个吃素的，一蹦三尺高跳起来去抓孙爹的脸，恶毒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他们自己人都乱成了一锅粥，
更别提找柳如霜算账的事情了。
柳如霜看完家庭伦理大戏，就和殷翠云一起去上工，去挑水的路上，殷翠云扯了扯她的袖子，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孙世伟的爹不是他亲爹？”
“我猜的，碰巧猜对了。”其实这件事情是柳如霜昨天下午从一个大婶子那里听说的，没想到还真能用上。
看来宋亚平离婚的念头挺坚定的，要不然孙世伟也不至于找她来算账。
虽然在生产队家家户户都有不少腌臜事，可是大部分人女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辈子很快也就过去了，在他们看来离婚是一件特别丢人的事情。
就算整个公社一年都不见得有一桩离婚的，离婚还需要去大队开证明，只要男女双方有一方不同意，离婚证明就开不下来。
柳如霜唇角微勾，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跟沈万山凑近乎的好机会。
“沈队长，我找你有事。”
沈万山和王继财原本正在商量钢铁厂灶具订单的事情，看柳如霜来了，连忙走出去，还很贴心地给两个人带上门。
柳如霜：这小子很可，会来事，如果能再把门反锁就更好了。
“什么事？”
“宋亚平的事情，孙世伟肯定不会同意离婚，说不定还对她拳打脚踢，这件事情咱们队里可不能不管。”
柳如霜说得慷慨激昂，她对宋亚平其实没多深厚的感情，可是她需要在沈万山面前拔高自己的思想觉悟，哪怕是假装的。
“
这件事情办好了，宋亚平现在应该已经拿到离婚证了。”沈万山神色淡漠地望着她，问了一句：“还有事吗？”
“孙世伟都不在场呀？怎么办的离婚证？”
沈万山为了避嫌，转身把门打开，淡淡说：“你猜的没错，孙世伟昨天晚上就把宋亚平打成重伤了，离婚证是我找在民政所工作的老同学帮忙办得，简单第说明了一下情况，人家就给办了。”
“孙世伟真是畜牲，老娘劈了他去。”柳如霜气血上涌，她觉得宋亚平受伤的事情自己难辞其咎，气势汹汹地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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