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秋天
二月红趴在铺着柔软褥子的床榻上。
后背裸露，清凉的药膏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他的下巴枕在手腕上，扭头眼神专注地落在身后为自己上药的人身上。
他看着看着，就弯了弯眼睛。
丛也看着二月红背上交错纵横的伤口，心里一阵抽痛，心疼从眼神之中泄露了出来。
“不疼。”
二月红声音很轻，像是担心声音稍微大一点儿就吓跑了丛也。
跟丛也说过让他放弃的话相比，鞭伤真是一点儿威力也没有。
丛也的拒绝和逃避才是一刀刀在剜他的肉。
“怎么会不疼？”
人都是肉长的，伤口的血肉都翻了起来。
怕是疼得都没有知觉了。
丛也上好药膏，轻轻地把纱布缠上。
“在伤口好之前不要乱动。”
丛也叮嘱他。
否则伤口很容易开裂。
到时候会越发难以痊愈。
二月红回头，用手勾住丛也的小指，精致的眉眼仰着头看向他，黑亮的瞳孔之中带着深深的眷恋：
“哥，你陪着我。”
丛也看着他没说话。
二月红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丛也坐在他的床边，“我喜欢你。”
二月红神情一变：“我要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他死死地盯着丛也。
院子外铺天盖地的刺目阳光，如同刀戟一般正好刺入他抬起头的眼瞳里，眼泪一下子泛了上来。
丛也盖住他的双瞳，怕自己心软：
“过一段时间我会走。”
丛也的手心慢慢地湿了。
他知道二月红哭了。
丛也松开手。
二月红被眼泪浸透的眼看着他。
“你要去哪儿？”
“我跟你一起走。”
丛也呼吸微滞。
他无奈地给二月红拭泪：
“我去的地方你去不了。”
二月红脸上浮现出笑容，他贴着丛也的脸颊，瞳孔中蔓延出阴郁：
“你胡说，你既然能去，我也能去。”
他眼尾勾出好看的弧度，像是一朵徐徐绽放的艳丽花朵：
“哪怕是你死了，我也陪着你。”
丛也抽回了手，神情冷了下来。
他的眼神毫无温度地落在了二月红身上。
二月红慌了，他挣扎着站起来，丝毫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
“你生气了？”
“你别生气。”
丛也把他按回了床上。
他垂眸有些失望地看着二月红：“为我寻死觅活，感动不了我，只会断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呵，”二月红扯开笑容，自嘲道：“原来我连为你死都没有资格。”
丛也纠正他：“我教了你九年，你如果轻易地为我去死，我宁愿不认识你。”
二月红一口咬住了丛也的指尖。
他死死地咬着丛也，恶狠狠地盯着丛也，想要丛也把这残忍的话给收回去。
丛也没有收回去。
他和二月红对峙。
看谁先认输。
最终是二月红妥协。
二月红松口，丛也的手指从他的牙齿间滑落下去。
“好，我会好好活着。”
丛也摸了摸他的头：“这样才对。”
二月红趴了回去，他说：“你心真狠。”
丛也笑着摸他的头发没说话。
不心狠怎么行呢？
他不能害了二月红啊。
二月红对他很好。
他不想让二月红伤心难过。
长痛不如短痛。
他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你还会回来吗？”
二月红声音哽咽。
丛也摇头：“不回来了。”
二月红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丛也始终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二月红：“你再回来看我一次好不好？”
他微微抬头，露出一双泪眼。
他不知道，他和丛也之间横亘着的是什么。
是时间，也是空间。
而这两者都永远无法被跨越。
丛也没有回答。
二月红的心慢慢地跌落下去。
他眼中的光亮逐渐消失。
“你什么时候离开？”
二月红问他。
丛也望向了院子外，原来已经到了夏季了。
时间越来越近了。
他是在1921年的秋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在秋天之前，他就会被强制排斥出这个世界。
“秋天之前。”
丛也给了他一个答案。
二月红呢喃：“秋天之前……”
“不能陪我再过一个年吗？”
他问。
丛也摇摇头。
到时候会有人陪着他过年的。
那个人是他也不是他。
是过去的他却不是现在的他。
二月红的手指插入了丛也的指缝，跟他十指相扣。
“那在秋天来临之前，一直陪着我吧……”
“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丛也望着他。
拒绝的话没说出口。
他摸了摸二月红微凉的脸颊，轻声道：“好。”
在秋天来临之前，他一直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
这是他的诺言。
……
天慢慢地暗了下来。
陈皮看着眼前篮子里红艳艳的柿子，腿有些发麻。
突然。
门外传来了黄包车的声音。
陈皮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猛地跳起来朝着门外跑去。
黄包车依旧是那个黄包车，车夫也依旧是车夫。
但是黄包车上却没有陈皮熟悉的那个人影。
陈皮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黄包车夫笑着跟陈皮传递丛也的话：
“丛也先生说要在红府待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不回来了。”
陈皮盯着他：“一段时间是多久？”
他的柿子放不了太长时间。
柿子会坏掉。
黄包车夫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他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这……这丛也先生没细说啊……我也不知道……”
陈皮垂下了眼帘，一句话没说，转身回了小洋房。
黄包车夫不明所以，拉着车离开了。
陈皮把一篮新鲜的柿子提了出去，连着果篮一起扔在了江水里。
他回去的时候，婆婆正在找柿子。
“陈皮，柿子呢？”
婆婆疑惑地问道。
陈皮转身上楼：“丢了。”
婆婆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这孩子！你丢了干啥？我可以给丛也少爷送去啊！”
陈皮的脚步停在了半道，他看也不看自己的婆婆，始终盯着脚尖：“在红府里他不缺柿子吃，他什么都不缺。”
婆婆想了想，孙子说的有道理，但她还是要教育不懂节约的孙子：“你扔了不是浪费嘛！做成柿饼也行啊！你这样不好！虽然咱们现在是不缺钱了，但是……”
婆婆抬起头时，发现陈皮人已经消失在楼梯处了。
婆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孙子大了，她很多时候也不好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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