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山海
张海客听说，族里最近来了一位客人。
这个客人的身份很是神秘，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包括族长。
他还听说，这位客人要在张家挑一个人带走。
向来规则森严，甚至可以说罔顾古板的族长竟然同意了。
谁也知道这位客人是什么来历，竟然能说动族长。
张海客坐在张家院子里的石阶上，听着身边的同龄人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件事情。
听着听着，耳边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就飘远了，他的目光开始慢慢地落到了远处槐树下的那个男孩儿身上了。
男孩儿穿着短袄长裤，安静得与地面上槐树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了。
和他们这边的热热闹闹不同，那边儿的男孩儿只有一个人。
张海客认识他。
在一个月以前，他还是族里人人敬奉的圣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变成了族里的耻辱，一个天大的谎言。
人人都可以踩一脚，无比痛恨的存在。
没有人去踩他一脚，彻底忽视才是最冷酷的方式。
张海客比这个孩子大两岁。
他清醒又迷糊。
感觉好像不应该这样对这个孩子，但是他又说不出理由。
张海客耳边忽然传来了同伴咋咋呼呼的声音。
“喂！海客！你怎么不说话？”
张海客回过头来，盯着眼前的少年，尴尬地笑了笑：“说什么？”
少年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难道你就不想去外面生活吗？”
他们正当年少，被拘在这一片狭窄的天空之下生活，唯一的活动就只有集体倒斗。
太无趣了。
他们想要真正去外面见识一番。
而能够达到这一个目的的，只有通过那位族长的客人才能实现。
张海客望着头顶的天空，如眼前少年所愿地说道：“想吧。”
其实不是。
张海客无所谓。
跟眼前的同龄人相比，他有时候表现得更无欲无求一些。
他对外面的世界没那么多好奇。
就像他对那个被族中排斥的孩子没那么多恶意一样。
耳边传来的喧哗声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像是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张海客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惊讶。
他转身望去，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那是在他们张家族内从未出现的鲜艳色彩。
暗红色的长袍上绣满了振翅欲飞的金色凤凰，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下一秒仿佛就要冲破束缚，翱翔天际。
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和红金交加的长袍，三种极致的色彩一下子点亮了人的眼睛。
张海客在这震撼之中缓缓回神，原来这就是族长的客人啊？
这样的人被族长以礼相待，好像在情理之中。
没有任何人愿意怠慢这么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物。
张海客明显地察觉到自己身边几个同龄人一时间连呼吸都屏住了。
张海客感觉到客人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但是很快，这道视线就转移开了。
落在了最远处，那树下的孩子身上。
张海客莫名觉得失落，失落之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那个被奉上神台的孩子，才能得到眼前贵人的青睐。
他们所有人都看着眼前的一抹红影朝着槐树走去。
最终，那个客人牵起了孩子的手，站在槐树下，跟张家族长说道：
“我要的就是他，我要把他带走。”
这不是商量，而是要求。
张家族长没有生气，而是默然点头同意了。
众目睽睽之下。
他们看着一大一下两道身影逐渐远去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明明那位客人和小孩儿只是初见，但当他们牵手的时候，恍然给众人一种相识很久的错觉。
他们的背影是张海客有关他们最后的记忆。
……
丛也以为，陨铜之后是幻境，但这一次他的认知好像出现了错误。
陨铜变成了两个空间的枢纽。
两个不同又相同的空间陡然间因为陨铜而撞在了一起。
两条平行线之间，出现了一个连接的相交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多年之前他们关于陨铜仅仅只是幻境的推测将彻底被推翻。
丛也来到这个世界时，时间倒退回了一百年前。
现在是1912年。
丛也在自己的收藏里换上了一件织女姐姐送给他的衣服，找到了张家所在地。
用自己知道的秘辛换来了张家族长的一个承诺。
他用这个承诺把小官给换了出来。
这个时候的小官刚满八岁。
丛也牵着小孩儿的手彻底离开了张家宅子。
他们一路向前，直到热闹的集市传来的喧哗声将他们包围。
丛也的脚步停在了一个卖锅盔的商贩前。
“欸，这位公子，您要点儿什么？”
商贩肩膀上搭着汗巾，热情地朝着丛也问道。
丛也侧头向下看，自己身侧牵着的小孩儿小小年纪面无表情，盯着前方，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丛也心下柔软，用曲起来的食指关节轻轻蹭了蹭小孩儿白嫩还没褪去婴儿肥的脸颊：
“要吃什么口味的？”
小官被丛也这过于亲密的动作吓了一跳，抿紧了唇瓣，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小官没有回答问题，丛也只好替他做了选择：
“小孩儿一般都爱吃甜的，拿一个红糖锅盔和一个鲜肉锅盔吧。”
甜口和咸口，他和小官可以换着吃。
“好嘞！”
丛也把换好的铜板递给了老板。
来到这里，他的金条重新恢复了用武之地。
去商行换了零钱，出来的时候毫不意外被地痞流氓跟上了。
丛也当然是人人真真地教他们一番该如何好好做人，才朝着张家走去，把小官给带了出来。
张家人把小官视若无物没关系，他把小官当成宝贝疙瘩就好了。
这么可爱的小孩儿，他们是怎么做到冷落的？
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两个锅盔很快就做好了。
丛也接过来的时候，商贩还提醒丛也小心烫。
丛也道谢之后，在小官面前蹲了下来。
“给你，红糖锅盔。”
丛也把红糖锅盔放在了小官的小手上。
小官呆呆地抓着红糖锅盔，眼睛盯着锅盔上升的白色热气。
“尝尝好不好吃？”
“小心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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