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陆建勋的尸体被担架抬到了丛也的面前。
丛也的目光从他额前的拇指大小的血洞上划过，重新将白布盖在了他青白的脸上。
田中良子的行动很快。
看尸体的颜色和僵硬程度，昨天夜晚陆建勋就死了。
他甚至还来不及找丛也。
长沙城郊外湘江上的冷风吹过，丛也的耳边响起了田中良子的声音：
“满意了？”
丛也点头：“看来你们还算是有诚意。”
田中良子微笑着反问：“合作最重要的不就是诚信吗？”
她付出了那么多，若是在丛也和二月红身上捞不到回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
丛也哼笑了声，意味不明。
“尸体你们带走吧。”
他的目光穿过了流经长沙的湘江，落在了远处一座座笼罩着白雾的山上。
“好。”
田中良子和她身后跟着的黑衣人带着陆建勋的尸体走了。
原地只剩下一片连天的白色芦苇，江上的风吹过来，掀起一阵波涛起伏的白色海浪。
丛也置身其中，深蓝色的暗纹长袍裹身，远远看去，就像是白色海浪中的一块礁石。
他从没打算救陆建勋。
从陆建勋为了权力，选择和日本人合作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日本人在中国无恶不作，陆建勋手上沾的是同胞的血。
最后还能从陆建勋的嘴里掏出了一个有价值的信息，陆建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接下来被摆在天平上的，就是钱和义了。
过了一会儿，江边的人影从一道变成了两道。
弘文和弘景的脚边放着一个皮箱，里面是沉甸甸的金条。
他们站在丛也的身边，表情有些茫然。
丛也知道他们俩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是这一个任务就是需要不太聪明的人去。
“拿着黄金去南京，找到政府，将黄金献给政府，告诉他们……”
丛也盯着弘文两兄弟的眼睛，兄弟俩知道接下来任务的重要性，竖起耳朵，一脸郑重。
“你的老板是国外实业家，为了救亡民族愿意资助政府，黄金不缺，但是需要他们首先当众惩处汉奸陈功波。”
陈功波职位不小，也能算是上头那人身边的左膀右臂。
居于这样重大职位上的陈功波是汉奸，可想而知其严重性和危害性之大。
这个时候正是双方党派斗争，政府因为剿灭战争劳民伤财的时候，丛也的黄金，无异于雪中送炭。
就看这泼天富贵和对下属的情义，谁更重了？
“你一定要记住，我们的目的是救国救民，我们是因为百姓和国家送钱给他们，而不是因为想要讨好光头才送给他们。”
丛也再三强调。
送钱给光头不过是一个引子。
他就是要以国外实业家的身份走入政界。
不仅让光头注意到，他还要走进红党的视线中。
他真正的目的，是不动声色地踏上红船。
弘文将丛也叮嘱他的话牢牢记下，他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要是问起来您的名字，我该怎么说？”
丛也随口一说：“就说我的中文名字叫吴歧路。”
中国革命无歧路。
挺好一名字。
……
“丛也！”
“哎哟！”
齐铁嘴远远地看见了丛也和二月红的身影。
他跳起来，喜气洋洋地就往丛也的方向跑去。
“八爷。”
丛也把脸都要贴上来的齐铁嘴推远了一些。
齐铁嘴心大，瘪了瘪嘴之后，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跟在他身边：
“这一次下墓你可得保护好我啊。”
丛也点点头：“放心吧，八爷。”
二月红走在丛也的另一边，闻言看了一眼齐铁嘴，嘴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有佛爷和副官在，八爷又怎么会有事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
齐铁嘴讪笑着挠了挠头：“嘿嘿，我还是跟着丛也有安全感。”
丛也就是比佛爷和副官更让他安心。
上一次下墓丛也的英姿在他的脑海中那可是久久不散。
二月红笑意淡了淡。
“二爷，”张启山正在戴手套，看到了二月红和丛也的身影，朝着二月红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丛也身上的时候，那一抹正经的神色荡然无存，眼神戏谑，伸手想要去探丛也眉心的红痣。
他的手臂在空中被拦下，张启山抬眸看去，二月红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仿佛截住他手的人仿佛不是二月红。
“二爷？”
张启山挑了挑眉。
二月红把张启山的手给压了回去，他解释：“抱歉，条件反射。”
张启山哼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没说话，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的目光落在了丛也身后的一众人身上：“这些人是？”
他语气疑惑。
丛也看了一眼头都要垂到地上的田中良子，跟张启山介绍：
“这是翠花，我朋友，想下墓见识一番。”
“翠花？”
张启山眯了眯眼睛，这个名字……有点儿一言难尽啊。
田中良子刚想出声，丛也后退小半步，脚后跟碾上了她的脚尖。
“是，翠花，名字好听吧！她还带了一些伙计，下墓也能给我们减少些危险性。”
丛也意味深长地看着张启山，目光缓缓下移，牵引着张启山的视线，他手指轻轻点了点大腿上绑着枪袋的地方。
张启山眼神一沉，眼中多了些说不清的神色。
“既然是丛也的朋友，那就一起吧！”
张启山松口。
田中良子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看来选中丛也作为合作伙伴果然不吃亏。
他们一行人朝着矿山走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们有了明确的路线，不会像之前那般迷失在郊外连天的枯草丛中。
“副官，你看什么呢？”
齐铁嘴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他眼神乱转，余光刚好就瞟到了副官身上，他支棱起胳膊肘，推了推副官。
副官蓦地一惊，赶紧将目光从那一抹耀眼的红上收回来，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耳后腾起一片红云。
齐铁嘴眯了眯眼睛，仿佛猜到了什么，压低声音：“是在瞅丛也那颗美人痣吧！”
“我不是！我没有！”
副官反驳。
齐铁嘴：“……”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你骗谁呢？”
“不过丛也那一颗美人痣长得真标志啊！”
齐铁嘴明目张胆地瞅着丛也的眉心不放。
他突然察觉到了身上一阵阴凉。
搓了搓手臂，齐铁嘴的目光再次抬起来，就和二月红撞上。
“嘶……”
齐铁嘴吸了一口凉气，轻声嘟囔：“怪事……”
他怎么觉得二爷的眼神那么可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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