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明莹的电话之后,我才有时间去看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手机闪光灯照在他的脸上,确实是令空,如假包换。
半个月以前,他还是组织里仅次于胤老太太的二把手,呼风唤雨、好不威风;一天以前,他还是充满了仇恨和报复的嗜血狂人,一心要置我于死地,而现在,他却成了一具已经开始变冷的尸体,睁着眼睛,似乎还不能相信发生的一切。
我叹了口气。转头去看他的伤口。
那一枪打在他的腹部,正面创口并不大,但子弹在肚子里高速旋转的力量,将他的各种消化器官都绞在了一起。很明显,我并没有打中他的动脉,否则血液就会在心脏泵血83.3毫升/秒的强大压力下,喷射到10米以外的地方。但是胃部漏出的酸性物质,一定蚀坏了他的心肺。这种死法,虽然缓慢,但是极其痛苦。
此刻痛苦过去,他终于安息了。所有的纷争,再与他无关。我简单地搜了一下他的衣服,没有发现手机一类的东西。
也就是说,那个一次性手机,就是刚刚被我两枪打碎的那玩意儿。
死亡后,人的下体各种括约肌都已松弛,那些恶臭的固体液体,便开始从身体里流出来,我不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待下去,起身走开。
大伯,令空这个害死你的头号疑犯,我清理掉了。
院子里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那个逃下楼去的神秘家伙,开车逃窜了。
我一愣,奇怪,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可没看到有其他车子啊……难道……
一摸口袋,我才发现,车钥匙已经不在了。应该是刚才被套索陷阱倒吊起来的时候,从裤兜里滑了出来。竟被那家伙捡起来,开了我的车逃了。
这个位处嘉定、宝山两区之间的鬼地方,四周都是广阔的无人区,很少有出租车会路过。要走出去,起码得半个多小时。无奈之下,只能给田星阳打电话,说我正当防卫,打死了人,麻烦来现场一趟,接着报了地址。
打完电话,我找个墙角坐下静等。过不多久,手机响起,明莹发来短信:“已转移,全员安全。”
我舒了口气。就算那个家伙找到埋伏着的黄顶鹏,他们也没办法有所动作。我回短信道:“尽量隐蔽自己,我安排你们换个医院。”
虽然令空来势汹汹,但这次事件,进展倒是出乎意料地顺利。我又打了个电话给杨滔,让他带着铁牢里仅剩的那个令空助理杨蕊菡离开那里,免得黄顶鹏去找他麻烦。
我打完电话,把录音文件调了出来。最新的一个录音,里面录制着我刚才从一楼通往二楼的台阶开始,到那个神秘的家伙离开之后的所有声音,特别是令空的那些说话。我在挣脱套索陷阱之后,摆弄了手机几下,就是在打开录音功能。
胤老太太怎么也不会想到,令空竟然在无意间把她出卖了:当我说“让胤老太拿出解药救活董昊”时,他说“休想”,这句话虽然不能直接作为证明胤老太太就是幕后黑手的呈堂证供,但是有脑子的人一听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田星阳到达这里的时候,董昊父亲竟也一起出现。他们另外还带着三四个人,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非常精英的模样。甫到现场便立刻手脚麻利地开展工作。
现场的痕迹非常明显,我在面对陷阱、手枪和手榴弹这些致命手段时,采取正当防卫的措施击毙了一名歹徒,另一名歹徒则逃之夭夭。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我击毙令空的行为并不能算是防卫过当,即便这案件被送到法院去审理,不必承担刑事责任。
只是我非法持枪是个麻烦,但是有董昊父亲在,那些繁文缛节也都悉数省去了。他先是客套地慰问了我几句,我便将事情的始末如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董昊父亲听罢我的陈述,又听了两段录音,一脸严肃地闷在一旁不说话。
田星阳办事非常麻利,取证完毕之后,向董昊父亲做了简单的汇报。他的汇报和我的陈述相互印证,董昊父亲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末了,他对田星阳道:“先把这里料理了,其他的我想一想再说吧。”
这话他虽然对着田星阳说,但是眼睛却是瞟向我。我知道他也对胤老太太有怀疑,但毕竟是老朋友,一时无法接受,需要点时间考虑。自然也不会反对,于是轻轻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带来的人已经开始打扫现场,我指着令空尸体的袋子说,我担心他是不是也服药假死,你们可以在尸体嘴里放一些蒜泥,看他会不会活过来,以防万一。
田星阳点头表示知道。于是带着我离开现场。往市区开去。
路上接到董昊父亲另一个心腹手下冯尚的电话,说他已经赶到了丝绸之路大饭店,和那里的保安部讲过。如果看到林佑的车出现,就会把司机抓起来。
丝绸之路大饭店,是与岳阳医院病房A楼隔街相望的一幢高楼。因为特等病房所在的楼层很高,如果黄顶鹏打算狙击明莹他们,这个饭店是唯一的选择。
田星阳转头对我说了一下情况,冯尚刚赶到那边,不知道黄顶鹏在哪个房间,所以要慢慢找。
我沉吟了一下,道:“没有必要。如果凶手在宾馆里藏身,一定是在17到19楼之间,靠北的房间。”
田星阳看了我一眼,握紧方向盘,给冯尚打了个电话,让他在我说的三个楼层靠北的房间里找。
我向田星阳道:“如果要狙击病房的人,狙击视角必须将病房大部分覆盖住,起码能覆盖到病床的位置。病房是在16楼,病房楼和对面宾馆的楼层高度基本相同,相距大约五十米左右。病房里,病床离窗户大约三米半,病房的内墙离窗户大约六米,再考虑到窗台的高度,根据三角函数计算,只有这三个楼层符合狙击要求。靠南的房间被病房的南墙所阻,狙击视角也不理想,所以只可能是靠北的房间。”
田星阳一边听一边点头。其实对他们来说,也懂得根据狙击视角来判断黄顶鹏所在的房间。但毕竟只有我对明莹他们所住病房的情况比较了解。
果然,没过五分钟,冯尚打来电话,道:“发现可疑房间,一柄美制M40A3狙击步枪,弹量5发,未击出。未发现疑犯。枪上已经取得指纹,需要分析。”
田星阳开了手机免提功能,我们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我在旁边接话道:“追查开房信息和走廊摄像头!”
冯尚说了句“明白”,便挂断电话。
从这柄枪来看,令空派去的杀手确实是黄顶鹏。大概他看到对面的明莹、赵辰突然拉上了窗帘,知道计划暴露,连枪都来不及收拾,就撤了。
过了不久,冯尚打来电话,说这房间是今天晚上开的,开房的身份证是个叫王建波的人,38岁,家住奉贤区,工作是在青浦区的一家贸易公司做部门经理,没有犯罪前科,税收和银行信用都很好。
同时,根据宾馆提供的录像,这房间开了不久,有一个体型怪异的男人,带着帽子、墨镜和口罩,背着高尔夫球包,拿着手电,向摄像头晃了两下,接着视频画面就一片漆黑。
这个手电多半有高强红外线功能,摄像头的感光器件遇到,立马歇菜。而这家宾馆的摄像头,并非专人实时监控,所以画面变黑的问题没有被发现。因此这个人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也就不得而知。
“什么叫体型怪异?”我忍不住问道。
“看起来应该是在衣服里塞了什么东西,改变了自己的体型。”冯尚答道。
我向坐在后排一言不发的董昊父亲道:“董叔叔,胤老太太住在什么地方?”
董昊父亲没有回答我,继续沉默着。
我讨了个没趣,转回头来,田星阳见气氛有些尴尬,又演了一次红脸,向我搭话道:“问这个做什么?”
“死掉的那个叫令空的家伙,是害董昊的幕后黑手的左膀右臂。他被救出来之后,很有可能就是去了胤老太太家。如果真是这样,在宾馆的持枪杀手用来开房的身份证,很可能是令空在胤老太太家附近搞到的。如果能找到这个身份证的主人王建波和胤老太太住所之间的某种联系,那么胤老太太作为幕后黑手的身份,就更明显了。”
董昊父亲突然开口道:“胤汝现在是住在威海别墅。”
威海别墅?听起来似乎是非常高大上的地方,我这等**丝自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见惯场面的田星阳告诉我,威海别墅是在威海路上,离上海最核心马路之一的南京西路只有几百米的距离,这别墅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在那个时候就引领了时代潮流,到如今,更是已经成了历史保护建筑,住在里面的,都是上海乃至中国最顶级的富豪。
我突然就纳了闷,如果令空被胤老太太救出来之后,去了她家,又怎么会拿到一张工作和生活都在上海城郊的人的身份证?这个人和胤老太太,八竿子打不着,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啊!
董昊父亲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轻轻地哼了一声。似是在说:你的推理完全搭不上边,还在我面前逞什么能耐?
我心里一阵不爽,向田星阳问道:“这车上有没有上海地图?”
“有,在手套箱里。”
我拿出地图,借着车里的灯光仔细看了起来。突然掏出手机,拨了114咨询台,问了几句。接着打电话给冯尚道:“你帮我查一下,身份证主人王建波,有没有在读什么成人学校?”
冯尚点头答应,查毕复电给我,道:“没错,是在上海第二工业大学继续教育学院里读专升本的国际贸易专业。”
我谢过,挂了电话。田星阳半开玩笑地对我道:“怎么,发现什么新大陆了?”
我指着地图,道:“上海第二工业大学有个陕西北路校区,和胤老太太所住的威海别墅只有一墙之隔。如果我猜得没错,令空就是在胤老太太家附近的废品回收站里,买到了王建波读夜校时丢的身份证。”
说罢,我冷冷地把地图放回手套箱。
后座上的董昊父亲,仍旧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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