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董昊父亲这副表情,心中不由一惊,旋即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道:“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经被您抓了,只能听候您发落。”
董昊父亲往椅子背上一靠,道:“你知道我和你大伯的关系,认为我不会对你下手?”
我果断地摇摇头,道:“我在这之前,对大伯的印象很浅,更不知道他的这个组织。怎么可能知道您和我大伯的关系呢?说实话,我踏进这个事件,并不是大伯安排的,只是一次偶然和巧合。很长时间之内,我对大伯就是组织的人这件事也完全不知情。遇到刘庆之后,才渐渐知道了一些事情,也不过就是几天的时间。”
董昊父亲偏着头听我说话,道:“你没听懂我的话。听你的意思,你去水下躲着是想要等我出现,不过,那时候你并不确定我的态度,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杀你?”
我听了他这话,心想,这么说,你现在的态度就真是不杀我了?不过这话我自然不敢说出口,只道:“这事说起来,您也许不信。我是看到了刘庆留给我的一幅图画,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刘庆?他留了什么图给你?”
“一个天平,一端有一只鸽子,另一端什么也没有。”
董昊父亲听得这话,沉吟稍许,便道:“这是佛陀舍身的暗喻?”
我点头,心说这董昊的父亲果然厉害,一说就明白。传说,佛祖还未成佛时,曾遇见一只鹰在捕猎一只鸽子。便将鸽子纳入怀中保护,鹰对佛祖说,你保护了鸽子,却把我饿死。佛祖怀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对鹰说,我用自己身上与这鸽子等量的肉来喂你,不致让你饿死。于是佛祖拿来一个天平,将鸽子放在一端,割下自己身上的肉放在另外一端,但鸽子虽小,割下的肉却总也不能使天平平衡。等到割尽最后一块肉,鹰和鸽子都消失了,佛祖也就由此,就地成佛。
我向董昊父亲道:“在我只想逃跑的时候,看到了这幅画,才有所顿悟,有了勇气。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只有舍弃一切,才能得到解脱。所以我决定,孤注一掷,先保住自己的命,然后到这里来,向您问一个答案。”
董昊父亲一瞬不眨地看着我,听到这里,冰冷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暖意,道:“既然是你舍了命换来的机会,那么你就问吧。”
我紧张得咽了口唾沫,道:“您知不知道,在组织的高层里,除了大伯,另外四位,有没有谁得了重病,无法治愈的?”
董昊父亲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讶异,道:“我从未听说过此事。你却怎么会知道有这种事?”
我盯着董昊父亲的眼睛,道:“乐水大伯在香港花旗银行的保管箱里留了一张牛皮纸给我,上面说,他的伙伴,有一人罹患无法治愈的重病,就算是名医奇药,也只能再活五年。我还以为,这是一条重要线索……说不定,大伯遇害也与他知道此事有关……”说着,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想到素未谋面却如此照顾我的大伯,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过了片刻,我又问道:“那么,我想问,是谁把我掳走了董昊的线索,告诉您的?”
董昊父亲叹了口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一个男人打电话到我手机上,说我的儿子被掳走,掳走我儿子的人,正在华师大门口好又多的四楼。还把手机号码给了我。”
我连忙问道:“您追查这个手机号了么?”
“那是自然。但这是个一次性手机,无法追踪机主的身份,而且打电话时正在移动之中,应该是在车上。”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眼看就要到手的线索,再次中断。这个打电话的人,绝对是个反追踪高手,竟然使用了一次性手机,这种东西随买随用,用完即丢,确实无法追查。想了想,又道:“听您的意思,这个电话打得时间不短。您可以查一下这个手机的打电话时的移动路线,根据相应的时间,调取这车子经过路口时,摄像头拍到的画面……对了,这个人说话时,是比较连贯,还是中间会有停顿?”
董昊父亲盯着我道:“没想到你对侦查手段如此了解。电话打的时间确实不断,因为我没有听过这个声音,所以为了定位他,故意拖延了一下时间。他说话是比较连贯的。”
我接着道:“如果中间有停顿,一般是自己在开车,一边看路况,一边打电话,自然会有停顿;如果比较连贯,这个人一定是在坐车,而不是自己开车。但是,这种电话相当隐秘,不会在公交车上打,也不会在一个和自己半生不熟的司机面前打。所以,这个人很可能在坐出租车,或者是贴身司机开的车。但是,如果是坐在后排,路口的摄像头也无法拍到了……”
我停顿了一下,但董昊父亲并不接话,似乎知道我还有下文。我继续道:“如果是贴身司机,开的就应该是常用座驾,那就很容易通过司机或者车辆来认定这个人的身份;如果是出租车,可以通过摄像头,确定在那个时间沿着电话运动轨迹行驶的出租车是哪几辆,然后找出租车司机去问一下。他说的那些话,司机多半会对这个人有印象。还有,出租车的行车记录会通过GPS在出租车公司存档,如果摄像头像素不高,可以调取出租车公司的行车记录档案……”
我看着董昊父亲有些奇怪的表情望着我,停住了嘴,和他对视几秒钟,道:“您……怎么了?”
“果然是乐水的侄子,有意思,”董昊父亲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你大伯还在的时候的一些旧事,”他顿了顿,道,“既然你是乐水的侄子,那我也不瞒你。我曾对他保证过,如果他后继有人,我一定像支持他那样,支持他的后人。有很多事,你做了,也可以像没做一样。我有这个把握。”
我舒了口气。有这样一个后台明白地表示支持我,我怎还不宽心?估计大伯还在的时候,他的一些盗墓行为,或者说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行为,都是让董昊父亲替他打伞洗白的。没想到,我竟然也能有这样的待遇。
董昊父亲顿了顿,道:“现在,我希望你先告诉我,小昊在哪里?”
我马上道:“董叔叔,我带你去找。我想要确保董昊的安全。如果这件事交给您的手下去做,我实在不放心。说实在的,我可不想失去您的支持。”
董昊父亲抬眼望了我一下,点点头,表示同意,道:“你逼供了没有?”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用了一点硫喷妥钠。不过您放心,我知道用量,不会伤害他的。那些剂量,很快就会通过新陈代谢排出的。我问完了话,临走时还摸了他的脉搏,很正常,没有副作用。”
董昊父亲一听到“硫喷妥钠”四个字,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又听了我后面的解释,脸上才逐渐由阴转晴,道:“那便走吧。”说着,起身开门,让门外站着的那两个审讯过我的壮汉,给我松绑。
虽然我得到了董昊父亲支持,但那是在无人的审讯室里。在外面,还是要把表面工作做足。所以我仍然被拷了双手,套上黑布头套,被人架着走出了这个作为秘密审讯室的建筑。至于它在哪,长什么样子,我依然一无所知。
车子开出很久,我头上的布套才被摘掉。在我的指引下,车子向关押董昊的地点飞驰而去。一路上我专挑特别的路走,偶尔还指错方向,就是为了避免那个幕后黑手先我一步,搅黄了局面。
到了地方,董昊父亲跃下车,步履略带些焦急地向里面走去。我被几个人押着,刚打开门,那两个审讯我的人先一步冲进去,确定安全后才让我们一起进入。
屋里灯光比较昏暗,之前离开时,顶上的吊灯已经被我调暗。我向地上望去,只见几个标记都还在,向董昊父亲道:“我临走时留下的标记没有破坏,这里没有人进来过。”
董昊父亲点点头,向里面走去。
静悄悄的,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听不到其他声响。
我心里泛起了强烈的不安。
硫喷妥钠虽说是一种吐真剂,但那只是它的副作用。它实际上是一种麻醉剂,起效快,但作用时间不长。按时间来算,董昊现在怎么说也都应该醒过来了才对。
即使他被我绑在床上,也不至于听到开门声,却没有一点反应啊?
走到床边时,才发现董昊仍在床上,一动不动。董昊父亲快步上前,摸了摸他的鼻息,突然回头向我愤怒地道:“你杀了他!?”
我一下子愣在当场。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董昊死了???
我惊恐地看着董昊父亲,已经忘了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有心里在想:完了!完了!一个盟友失去了不说,我接下来是怎么死的,自己恐怕都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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