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荆无措带着调查到的信息前来。
淑妃身边的那个嬷嬷,叫孙二娘,是五皇子的奶娘,因自己的儿子在宫外,对五皇子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与淑妃亦是亲厚无比。
事发当晚,她曾经与采薇见过面,两人神神秘秘地商量了很久。
看到这儿,琅玥几乎可以确定,是孙二娘吩咐采薇让她指证她的,只是孙二娘背后,又是谁在指使？淑妃？还是五皇子？
绿叶的尸体,应该是死了之后就被搬到她房中,那个时候,淑妃的动向她不清楚,可是燕枫夙……她和燕行歌回到宴席之中时,并未看到他。
而且,那天,燕晴柔也在……说不定,是绿叶不小心看到了燕晴柔,他二人为了不让燕晴柔身份暴露,就杀人灭口,再趁机嫁祸至她身上。
可这一切,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没有证据,不能说明任何事。
然而琅玥不知道的,她的猜测,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了。
“既然他们想嫁祸到我身上,那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琅玥手中的纸已经被她揉成了团,唇角缓缓勾了起来,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姑娘想怎么做？我去叫兄弟们准备。”
“不能动用我们的人。”琅玥似乎已经有了想法,“咱们能在皇宫安插人手,实属不易,若非必要的情况下,不能动用。”
荆无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姑娘的意思是……”
琅玥咬了咬唇,片刻后,下了很大决心般呼了一口浊气,“咱们可以设计一场戏,让燕行歌相信,杀害绿叶的就是那个孙二娘。”
“太子会上当么？”
“只要我说的,他就会信的。”琅玥说出这句话时,心里酸涩难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将燕行歌的信任当作自己行事的筹码的,她不敢想象日后燕行歌知道她利用他会有何反应,因为此刻,她已经开始难受了。
计划很快就拟好了,荆无措离开时,转身看了琅玥一眼。
那个呆呆坐在案几旁的少女,在那个别的孩子还窝在父母怀里撒娇哭闹的年纪就遭逢大难,父亲惨死,满门被灭,又被生母抛弃……那么小的人,是靠着怎样的信念活下去的？
曾经,她的目光里除了滔天的恨意外,就是坚定的信念,可不知何时起,她目光里多了彷徨与犹疑。是心里的信念松动了,还是有什么东西干扰了她的判断？
荆无措眸光里闪过一抹思虑,他看着琅玥,少女此刻落寞孤寂的姿态落入他眼底,就像是在心里用朱砂烙下了印记,深刻而亘古。
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除了报仇后不会再有他念,直到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
十五年的守候,十五年的陪伴,除了他自己,再无人得知,也不需旁人知道。就好比,他埋藏在心里,无法诉说的情意。
……
在琅玥的计划中,先是买通淑妃娘娘院子里的一个小奴婢,夜里的时候在孙二娘屋子外弄出点动静。
先是放只黑猫到她窗户边,在她门外故意晃悠,敲敲门就走……
若是旁人看来的话,会当做恶作剧开门臭骂一顿,可对于孙二娘这种心中有鬼的人来说,别说是臭骂了,她连开门都不敢。
琅玥之所以让人如此做,就是摸透了她的性格。
而这时,琅玥写给燕行歌的信已经交到了他手中。
‘殿下,五皇子曾来看望过我,他无端与我提过采薇。我隐约有印象,前几日在皇后身边伺候时,淑妃娘娘前来请安,她身边有一个嬷嬷与采薇关系甚密,殿下可从此人下手。’
琅玥的话,燕行歌自是信的,当下他就带着人,前往长秋殿。
而那一端,孙二娘躲在被窝里,被门外的声音惊得止不住地颤抖,她口中碎碎念道:“采薇啊,不是姑姑不帮你,而是姑姑帮不了啊……你已经死了,就别再来缠着我了,我会照顾好你爹娘的,你别来找我,千万别来找我,要找你就去找太子殿下吧,是他逼死你的啊！”
“呜——呜——”幽幽的低泣声自门外响起。
这时,又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是谁在那儿？！”
哭声陡然消失,脚步声越来越近,“奇怪了,刚刚还看到人影的,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听到人声,孙二娘立即从床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打开门,见到是平日里打扫前院的婢女后,长长舒了口气。
“孙嬷嬷,你还没睡啊？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人在你房门外,是谁啊？”那小婢女疑惑地问。
孙二娘闻言,脸色当即就白了,抖着嗓子说:“你看到了？”
“是啊……不过说来也奇怪,我一走近,就不见了,咦……这是什么？”那小婢女低头看向地上。
孙二娘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湿哒哒的鞋印,仍带着血迹,那大小,正是采薇的！她给采薇做过很多双鞋,不会错的。
“孙嬷嬷,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孙二娘抬头看向小婢女,突然看到她身后一闪而过的白影,顿时吓得尖叫了起来,“鬼啊！鬼啊！”
“什么鬼？孙嬷嬷,你别吓我啊！”小婢女也被吓得不轻,四处看了看后,转身就跑了。
孙二娘转身回了屋子,立即关上门,捂着‘砰砰’跳的胸口,手忙脚乱地将早就备好的香烛和纸钱拿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开门,确认四下无人后,抹黑走去了后院。
后院的角落中,孙二娘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念念有词:“绿叶,采薇,你们就安心去吧,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别再来人世晃悠了,更别来找我……不是我害死你们的,别来找我,千万别来找我……”
这时,纸钱中掉落了一件物什,是一个素银的簪子。
孙二娘看到这个簪子,脸色顿时大变,像摸到烫手山芋一般将簪子扔了出去。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五皇子将她叫去的时候,她看到了躺在地上面目狰狞的死尸,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她若是没有看错的话,应该就是晴柔郡主。
只见那个女人,把玩着仍带着血的素银簪子,丝毫不将地上的尸体当一回事,之后便将簪子扔给了她:“沾过血的玩意,脏了,赏给你吧。”
她当时还想着将簪子留着,日后出宫换些银子,可谁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太子殿下亲自查案,她将这簪子换了好几个地方藏了又藏,恨不得把它给生吞了……
这簪子不能留了,还是埋了吧。
孙二娘想着,便在火堆旁刨了个小土坑,将簪子埋进去正要盖土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声响。
她浑身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抱抱头尖叫,苍老年迈的声音,就像乌鸦一样,难听刺耳。
燕行歌身边的侍卫眼尖的发现了被放入土坑之中的簪子,立即走了过去,将簪子捡了出来,呈递给燕行歌:“殿下,簪子！”
燕行歌眸色一凝,他看向仍在尖叫不止的孙二娘,冷声道:“将人和东西一并带走。”
“是！”
“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啊！别碰我！”孙二娘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看到侍卫之后,愣住了,挣扎起来,“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要抓我？！”
“殿下面前,还敢放肆！”侍卫将她押到了燕行歌面前。
她看到燕行歌手中握着的那根银簪后,心知大事不妙,立马为自己辩解:“殿下,我没有杀人,这簪子是我无意中捡到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这般迫切的解释听在燕行歌耳朵里,明显就是心中有鬼,不打自招。
他微勾了唇角,薄唇轻吐了两个字:“带走。”
沉淡的嗓音里,是不曾掩饰的冷意。
孙二娘见燕行歌不为所动,心里害怕地要命,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呜——”
一旁的侍卫嫌她太吵了,将刚才她未烧完的纸钱一股脑儿的全塞入了她嘴里。
有纸钱、火盆和银簪为物证,加上太子殿下与一众侍卫为人证,孙二娘杀害绿叶的罪名再无洗脱的可能。
而且,她与采薇的姑侄关系,也正好构成了采薇诬陷琅玥的原因。至于她们为何联合起来诬陷琅玥,背后是否还有主谋,都不得而知……
因为皇后已经下了暗示,让燕行歌停止彻查,宫中因此事已经闹得人心惶惶,既然已经还了琅玥清白,就无需再生事端。
燕行歌知晓皇后身为一宫之主的难处,便依了她的意思。将事情都处理完之后,他即刻前往大牢。
在看到燕行歌身后跟着一众侍卫的时候,琅玥便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也许真凶还未抓到,但至少,她可以出去了。
“玥儿！”燕行歌欣喜地看着她。
琅玥掏出钥匙,将牢房门打开,疾步上前,扑入了燕行歌怀里。
她真的……等到了。
“让你受委屈了。”虽然知道她就算在牢里依旧过得风生水起,可燕行歌还是会觉得委屈她了。
琅玥微笑着摇了摇头,或许她之前是觉得委屈过,可听了燕行歌的话,她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了。因为她所有的委屈,这个男人都已经替她考虑了,那她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我们回家。”燕行歌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
“好！”她亦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眼底的笑意,灿若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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