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伶愣愣地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溯洄之镜,有几分不确定。
“你是溯洄之镜?”
“吾不是。”
从溯洄之镜中传出的声音悠远疲惫,明显和之前的镜子的声音大不相同。
桑伶一怔,然后立即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问道:
“你是,鲲祖吗?”
“是吾。”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很有耐心。
桑伶张了张嘴,想要说很多事情,关于天道,关于妖族,关于自己,可那声音却像是什么都知道一般,淡淡开了口:
“吾知道你的一切疑问,新的秩序会产生,旧的枷锁会淘汰。命运从不偏爱任何一个,也不放弃任何一个,前路在你手中,选择也在你手中。”
声音像是穿越了漫长的时间,从遥远的星河那头传到了这头,悲切而沉重。
桑伶眨巴了下眼睛,准备再多聊两句。
忽然那溯洄之镜的镜面投下了一道光亮,几乎是一道光柱般,遥遥对向了桑伶的位置。
“传承开始了,阿伶,咬咬牙。”
语气像是长辈对着亲近孩子一般地怜爱。
桑伶表情一暖,然后下一秒在一种巨大的疼痛中,痛晕厥了过去。
昏迷前,她都在想,这哪里是一点痛!咬牙都不行啊!
禁忌之地地下一片漆黑,时间仿佛在这里都变得慢了起来。
而此时,天道宗的所有人却都已经开门迎客,道侣大典开始了。
十月初十,良辰吉日,晴空万里。
今日,高居东州的天道宗,山脚下的山门
终于向外界敞开,广迎八方宾客。
一片锣鼓喧天,喜气洋洋。那数千级的石阶下,更是人头攒动,数量极多。
手持邀请函的宾客中,既有泽州世家的家主、大能,也有崭露头角的新生宗门,无数人都在好奇打量着这天道宗难得的喜事,一时间车马盈门,盛况空前。
就连许多没有收到邀请函的散修凡人,也早早来了山门,数一数这来的有多少世家,多少修士,目睹这些修真大拿的风采。
只是,他们慢慢发现了一件事,就是这些来到山门前,正在排队进入天道宗的修士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一车,就开始张望。
一旦找到了相熟修士,就开始凑作一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同时眼神都警惕地扫来扫去,明显说的就是机要之事。
可这都有什么要紧事呢?
那些并不接触核心的散修不清楚,凡人不清楚,可宗门世家还能不清楚?
他们同时都在说一件事,就是:
“陆朝颜是疯了不成,玄诚子刚死,她就要强娶谢寒舟?这不是搞笑吧。”
“怎么不是?”
那修士将手中的邀请函展开,指着那清楚写着的地方,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庆贺天道宗新掌门陆朝颜与谢寒舟结成道侣之喜。”
有人根本没看过那邀请函,如今被点出,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她是做了掌门,还要强娶?这不是土匪行径啊。”
“可这天道宗不是一直对谢寒舟
敬服吗?怎么如今,却成了陆朝颜的一言堂?”
“唉,果然有其师就有其徒,没想到玄诚子走了,又要来一个更加野蛮霸道的陆朝颜。”
“等着看吧,这场道侣大典有的是好戏了。”
“你说,今日妖祖会来吗?”
“嘘——别说了,天道宗弟子来了。”
一阵噤声中,众人只看见一群穿着银边道袍的弟子,正拿着剑向这边走来。
众人粗一望去,只觉得脊背发凉。
那些弟子一双双眼睛都像是死鱼眼一般毫无半点生气,连着那眼皮都未眨上一次,要不是他们还在走过来,否则真以为是大白天见了鬼了!
可,天道宗何时变成了这样?
原本还在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变得死一般地安静,下意识凑拢一堆,警惕看着那些天道宗弟子过来。
只是,弟子们来不过是巡逻,两息之后便擦肩而过,奔向了山门的另一处。
大家顿觉那股寒气消失,刚松下一口气,不想旁边检查邀请函的弟子忽然抬起一张脸,一模一样的死鱼眼,冰冷无机质的的声音穿进耳畔:
“邀请函检查无误,请进——”
众人:“...!!!”
一阵哗啦啦的脚步声接连响起,众人哪里还敢停留此处,个个都甩出啼笑皆非的理由来,准备脚底抹油先走一步。
不想,刚才那去巡逻的弟子已是堵住了山门外离开的路,根本无路可逃。
那山门前的弟子,还在保持伸手邀请的姿势,他在笑
:
“邀请函检查无误,请进——”
看着那比纸人画出来都要僵硬悚然的笑容,场中众人只觉得背后那种寒意顿时钻进脊背,变成了无数鸡皮疙瘩,扎得他们心头发慌。
这场道侣大典,根本不是喜宴,而是一场鸿门宴啊。
天道宗从山门往上便是千层石阶,用白玉石雕成,辅以白鹤祥云仙人的图案,一步步踩上来,恍若踩上了登天梯。
从那千步石阶上来,迎面便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临着天道宗的天宫,位置高耸,位于云雾山脉之巅,常有浮云围绕,宏伟壮观又仙气渺渺,名副其实。
今日的道侣大典便是在天宫举办,宾客的座位依次沿着天宫外台阶两侧宽大云台上排列。
最上,天宫门外正是道侣大典的主位,从前该是玄诚子的座次,如今变成了陆朝颜的宗主位,而且只有一个位子。
“陆朝颜”高居在上,遥看众生,祂慢慢撑住下巴,没什么应酬的意思,一身红色的宗主服也未让祂那苍白冰冷的脸有半分喜气。
下首。
众人早就被刚才山门的事情吓得不轻,举着酒杯都没了喝酒唠嗑说八卦的心思,只能用眼神交流探讨,切磋间,已是明白这些天道宗弟子变成了傀儡,都是出自陆朝颜之手。
有几个对陆朝颜熟悉的宗门世家的修士,悄摸摸去看了几眼那陆朝颜的位置,匆忙间抽回更是心中大疑,从前陆朝颜可不是这般模样神态,她复
活后怎么好像换了一个人。
玄诚子说是病亡,可真的是如此吗?
时间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缓缓流逝,一身喜服的谢寒舟很快被簇拥上来,同样脸上没有半分喜气,瞧着不像是来成亲,像来上坟的。
众人如今哪里还不明白,陆朝颜不仅是抢了宗主位子,还要强娶谢寒舟,厉害至极。
谢寒舟满脸苍白无力,似乎是被用了什么手段,周身灵气凝滞,连着脚下都是虚软站立不住,只能一步步被边上的医修搀扶上来,踩过那高大密集的石阶,向着“陆朝颜”的位置走去。
“陆朝颜”没有动作,淡淡看着他,从他脸上的表情慢慢落到旁边那医修身上。
阿钱猛然瑟缩一下,赶紧低头,不敢对上那双冰冷无机质的眼睛,只感觉那双眼睛射出来的寒气马上就要将他冻成了冰雕。
很快,那视线消失,阿钱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只是心头那种心虚发慌感阵阵袭来,他强忍住想要去摸口袋的想法。
不想,下一秒,已是踩完了最后一阶石阶,“陆朝颜”起身,伸手过来了。
“过来。”
阿钱一看那手的方向,顿时松了口气。
谢寒舟看着面前伸来的手,蹙紧了眉,一时沉默,阿钱却一个刺溜已是躲到了旁边,只剩谢寒舟孤零零站在原地。
谢寒舟:“……”
“陆朝颜”却很满意这个医修懂眼色,直接伸手将谢寒舟扯了过来,一同走到那位子背后,巨大的
红色案几前。
上面是一张半展起来金箔锡纸制成的金券,清晰照见人影的金面上清楚写着一长串的古老语言,字字句句都是两人心心相印,准备缔结道侣之约。
末尾空白两处,一根特殊刻下符咒的毛笔正备在旁边,正等待着拿起被写下姓名。
“陆朝颜”冷眼看着谢寒舟,语带警告:
“等时辰到了,你老实将名字写在这里,届时,我倒可以考虑留下那臭老鼠一命,知道吗?”
谢寒舟没有看祂,也没有去看那鲜红喜悦的案几,只将目光投向遥遥远方,一言不发。
“陆朝颜”嗤笑一声,直接迈步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谢寒舟脚下迟缓,一步步寻了旁边的空座坐下,眼睛微微闭起,明显体力不支。
“陆朝颜”扫过他位置一眼,放心地抽回视线,举着酒杯递向了旁边。
阿钱赶紧过来倒酒,小声禀告道:
“宗主,我按照您的吩咐下了十成十的药,保证那谢寒舟今天就是个病西施,没有半点力气!”
“陆朝颜”斜睨了一眼这个奸诈狡猾的凡人,语调拉长:
“上次你和谢寒舟共同算计于我,今日怎么会选择倒戈相向?”
阿钱立即苦皱了一张脸,气愤道:
“我这人就是爱钱,那谢寒舟给我些金银,便让我走不动道了,最后只能被逼迫着一条道走到黑。可看见宗主,便明白金银还是没有性命重要,小子只能听宗主的。”
阿钱说着,又殷勤地端
来面前的果碟,伺候着“陆朝颜”去吃。祂上下打量着他,挑眉笑了,却没有去吃那果碟,抬手扬起,一口酒吞进了肚腹。
阿钱又去拿酒壶倒酒,伺候殷勤。
下首,宾客们如坐针毡,不过也知道这时间未到,只能干坐着等待。
看着那午后的阳光越来越弱,然后马上天边染上红霞,映照下来,像是喜气的绸带挂满了山头,道侣大典到此时才有了一点寻常婚礼的喜气。
此时,距离那算好的时间只剩下两炷香的时辰。
“陆朝颜”漫不经心地摇晃了几下酒杯,忽然抬手一挥,吩咐道:
“将那东西搬出来吧。”
宾客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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