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里是止不住的瑟瑟之意,却透着一种娇气到被人宠坏了的颐指气使。
在少年难以置信,一言难尽的表情中,谢寒舟放开了桑伶,语气淡下来道:
“抱歉。”
少年默默别开了眼,抱歉你个鬼啊!
抱都抱完了。
你刚才一副千年冰山被戴绿帽,火山爆发熔岩汹涌,一副想要毁灭世界的样子,有哪门子的抱歉!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门板出气,现在瞧你这幅没出息哄老婆的模样,吃瓜群众瞧着都恨不得自戳双目,恨不得没生出这双眼睛!
桑伶听不见少年的吐槽,只小心的觑了眼谢寒舟的神色,见他终于恢复了平常,不再炸毛,桑伶熟练的拍了拍自己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
“第一次追来是这样,第二次又是这样,自己都要整成条件反射了,真的是。”
谢寒舟已经坐到了火堆前,重新点着了火堆,火光照耀温暖,面前烤火的人却将剑横放于膝,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桑伶磨蹭了下,还是选择坐到了谢寒舟的对面,期期艾艾的强行解释道:
“我是想来给你找药了,我真不是逃跑啊。采药人说这里是有名的长寿村,福村,那我就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给你医治啊。你,你怎么突然醒了要追过来,这么远的路,你何时醒的啊?”
谢寒舟眼皮子抬也未抬,只“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也不知道是不
打算追究,就这么轻飘飘放过,还是秋后算账的意思。
桑伶自说自话了老半天,对面就嗯了一个字,她只好讪讪的闭了嘴,往旁边挪了挪。
又猫了眼那少年,将心头的疑问强行摁了摁,今晚是没有机会去问话了。收回视线,桑伶心感凄凉,喟叹了好几声。
可她情绪向来来得快,去的也快,不消片刻,又重新恢复了平静,然后居然就这么放心的撑着头继续打起瞌睡,小声嘀咕道:
“被扰了一半的好梦,也不知还能不能接起来。”
屋内一时静极了,只有堆起来的柴火因着火焰燃烧发出“哔剥哔剥”的声音,门外冷风呼啸下,倒蕴起了几分平和温情。
少年见两人恢复了平静,从墙角退开了几步,焦虑的抬眼看了下门外的天色。
屋外的夜色愈发黑沉,连着月色都被乌云遮盖了不少,他的面色一下子多了几分急迫和紧张。
“两位仙师大人,我们先把门修好?夜里冷,总不能冻着两位吧。”
谢寒舟眉眼都没抬一下,意有所指道:
“该来的总会来,等着就是。”
话落,桑伶也若有所感瞬时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门洞位置,失了那惨白如纸的月光照耀,屋外变得了一团黑墨,勉强只能看到门槛外三步之内。
没了视线听觉就被无限放大。
只觉得屋外凄厉的风声越发大了,茂密的茅草被吹得不停发出哗啦的声音,桑伶凝神听去竟听见几下突兀连
续的窸窣声。
黑暗之中,好像潜藏着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的想要进来。
她有些疑惑的看向少年:
“这是什么鬼玩意?”
少年一下站了起来,脸色一变:
“来了,他们来了!不要相信,不要让他们进屋!”
就在桑伶去看少年的时候,猛然间,一阵沙哑古怪的男人笑声突然在院外炸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好痛,我好痛啊!”
起先声音并不大,慢慢地,越笑声音越响,距离也越来越近,笑声猖狂凄厉,嘶哑呐喊。
好似不要把这幽冷渗人的氛围更添上三分稀奇恐怖,誓不罢休。
桑伶感觉自己都要被这笑声笑的心里发毛,下意识就站起来往谢寒舟身边靠了靠。
谢寒舟瞧见了她的动作,也随之站起来,微错了下身子,挡在了桑伶面前。
见谢寒舟还愿意护住她,桑伶刚放松了半口气,余光里就瞄到一个白色圆柱状的东西,一下滚进了屋子里,竖躺在火堆面前。
谢寒舟的声音突然一凝:
“别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从圆柱上方口子里,桑伶已经清楚看到了那滚到面前白色纸灯笼里面的东西了。
下一秒,几欲呕吐。
那是一颗人头。
一颗正怒目圆睁的人头!
这颗头颅是中年男子的面容,面色焦黑,皮肉都被风干了,皱皱巴巴的挤作一堆。
头颅瞧见了桑伶的目光,挤出一抹好像在哭的笑:
“救命,救命啊,仙人们,桃花成精杀
人了,求仙人们做主啊,啊啊啊好痛啊,仙人!我的身子没了,我的身子没了!”
桑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灯笼是白日里村中枯树上挂的那个。
还有头颅口中的桃花精。
她的视线凝聚在了窗下的少年身上,少年挺直脊背,也走到了灯笼对面,两两形成对峙之势。
只见他面上一扫之前的怯懦,倒多出了几分独属于山野精怪的妖异之气。
“今日,你侥幸进了屋子又如何,只要我在,你休想再做什么!”
灯笼里的头颅抬高了声调,从地上立了起来,愤怒的叫嚷喊道:
“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要的不过是转世投胎,为自己找一个公道!你敢说不是你将我和我兄弟们都头颅砍下?!桃花精,这么多年,你竟是还不知错!今日仙师们都在,你还不认错,悔过嘛!”
桑伶有些意外,傀儡身躯声息浅淡,是无法轻易辨认出体质身份,但方才就被少年自然称呼为仙师,加上少年一开始便故意找上门,恐怕心里早判定她是正道修士。
眼下又再次被第一眼认为是仙人?
她微微蹙眉,看了眼挡在面前的谢寒舟。
也不知是不是牵丝戒破除了,连着血煞之气也几近消失,体质因着她和谢寒舟那奇怪的连接,被他影响了?
心中有些暗喜,虽说鲲仑大陆实力至上,但人修身份总是比妖邪和凡人身份,更为便利,这倒是一件好事。
屋子里的气氛一
触即发,此时屋外的风更大了,似有排山倒海之势,桑伶突然惊觉叫道:
“莫吵了!快看,外面的黑雾,已经漫进了屋子!”
此时,距离那纸灯笼滚进屋子里,也不过几息,这黑雾的速度怎么如此之快。
少年一下子反应过来,伸出一脚就想将纸灯笼踢出去,谢寒舟直接抬剑一阻:
“别动。”
他冷眼道:“这村子里妖邪之气如此浓郁,你还敢肆意妄为。”
少年目光紧紧锁定在谢寒舟和桑伶身上,片刻后,忽然轻嘲一笑,有一种不出所料的悲凉:
“你们相信他?也是,自古妖邪被天道厌弃,不被世俗承认,你们相信他也是正常。只是,妖言惑众四字真言下,还有鬼话连篇的古人告诫,仙师们可不要忘了。”
“将人头塞进灯笼,以皮做纸,以骨作架,糊以精血。禁锢魂魄和尸身,悬挂于高处,受日光暴晒宛如烈日酷刑,这法子他们自己还是干不出的。”
谢寒舟的声音透着肃清。
直慑人心。
少年,或者说是桃花妖,面容哀戚,无言的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地上的纸灯笼忽地提高了声音:
“仙师明鉴啊,多少年了啊!这么多年,终于桃源乡来了仙师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兄弟们在此拜谢啊,我这就叫我弟兄们出来相见!”
纸灯笼激动的在地上转了三圈,开心的跳跃着,似乎真像是一个普通的凡间汉子,激动的手舞足蹈
。
屋子里的黑雾一下子更浓了。
纸灯笼转完圈子后便立在地上静止不动,屋子里却又相继发出几声“窸窣窸窣”的古怪纸张摩擦声。
桑伶心思如电,立即意识到这声音还是纸灯笼发出来的,只是这纸灯笼不是之前滚进来的那只,而是别的。
毕竟,之前在枯树上挂着的灯笼,可是有五六只。
就在此时,桑伶正看到屋子里一片浓黑雾气中,四只纸灯笼顺着风向,从屋外跳过门槛滚了进来,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到了眼前。
人头,又是同样风干狰狞的笼中人头。
现在地上已经足足共有五个了,依次排成一个圆圈,围绕着桑伶和谢寒舟转圈拜谢,开口说些桃花妖乌七八糟的罪状。
桑伶一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了,总觉得屋子里的雾气太浓了,黑到近处的火堆都瞧不清了。
而且。。。。。。
桑伶拉住了谢寒舟的衣袖,靠的更紧了。
“仙君,好像不对,那少年不见了。”
谢寒舟眉宇微沉:
“这里古怪甚多,那少年先前出现在你面前,目的为何并不清楚,眼下更不能掉以轻心。”
说道此处他忽然停了停,似乎睇了桑伶一眼:
“万一这两方妖魔鬼怪,实则一丘之貉,共同演戏给你看,也不是没可能,劝你不要被皮相哄骗住了。”
桑伶听得人傻了,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自己好像就是贪花好色,会被男妖精骗的五迷三道还死不悔改一样!
这家伙之前就胡乱造谣她调戏清秀少年欲行不轨,简直就是空穴来风!
她正想开口表示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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