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会舍得离他而去?
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她鲜活的眉眼,她微笑着唤他郎君,乖顺的依偎在他怀里。
她总是纵容他的,无论他犯下怎样的过错,她都会条件的包容他,原谅他。
她虽然也会生气,可那点怒火总是会败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
褚奕手在抖,浑身都在抖,他发现他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不想去相信这个事实。
“假的吧。”他说。
“说好了的,要乖乖等我回来,为我诞下太子,棠儿,我们可是拉过钩的,所以……这一定是假的……”
“对……是假的,我被骗了。”
他攥紧手上的手帕。
猛地抬头,望向城墙上的孙忠良。
那一刹那,仿佛被凶恶的野兽给盯上,孙忠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慌慌张张的大叫道:“射!还不赶紧给我射死他!”
“杀了他啊!今日若放他进城,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他拼命的对着胡兵大吼道。
城墙上的射手瞄准了他。
他像是从地狱爬回来,满身肮脏的血,一点也没有作为帝王时的尊贵与矜骄了。
褚奕缓缓起身。
与此同时,无数利箭,射向褚奕。
箭头泛着冷光,带着汹涌的杀意!
“陛下!小心!”齐正言发出一道惊呼。
“轰”的一声!利箭撞在他周身四散的真气上,齐齐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褚奕脚下一蹬,飞跃而上。
只瞬息之间,孙忠良的脖颈落入了他手中。
胡兵们见此脸色大变,不敢轻举妄动。
褚奕手缓缓收紧。
窒息感传来,孙忠良疯狂的蹬着脚挣扎着,他说:“你、放……放手!你敢动我,胡人就能屠了这满城百姓!”
如今孟棠已死,孙忠良见局势不妙,立即又拿满城百姓来威胁褚奕。
可褚奕手下的劲道丝毫未松,他双目发红,说:“你,来告诉我,说孟棠没死,她一定没死,对不对?”
孙忠良吭哧吭哧的喘息着,摇着头,被他掐的眼前发黑,口水也淌了下来。
意识渐渐模糊,孙忠良忽的笑了起来,他说:“陛、陛下啊,皇后死了……她、她是为了你而死,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他的嗓音犹如破败的风箱,一点一点侵蚀着褚奕的理智。
“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选择抓她呢?如果不是你……她又怎么会成为皇后?”
“是你……一切的源头……咳咳,都是你!”
他双目发狠,瞪的如同铜铃般,尖利的声音划破夜色:“她死了!死了!”
“她死了……”褚奕喃喃开口。
他一只手掐着孙忠良,一只手捂住眼睛,大笑了起来:“呵……哈哈哈……”
周围的胡兵,看到这一幕,都骇然的后退了一步,拿枪指着他。
褚奕笑着笑着,泪水便从他指缝间溢了出来。
褚奕还记得他七岁时,他娘在饮下毒酒前,无比温柔的看着他,对他道:“奕儿,不要去恨……要好好活着……”
褚奕出生后,许是因为周边的环境,戾气大的很。
不相信周围所有人,甚至就连他母妃,也是不信的。
他像一只对人类充满了怨恨的小兽,时时警惕着周边的一切。
后来是母亲锲而不舍的,一句一句教导他,将他抱在怀里轻哄,告诉他不能太极端,那样会伤害到自己,即便那时的齐太妃被褚奕抓的满身都是伤,她也从未想过要放弃这个孩子。
褚奕有个温柔的母妃。
犯了错母妃会惩罚他,会告诉他以后不可以这样干了。
母妃也有狠心的时候,比如在得知他私底下偷偷见了父皇一面后,让他跪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夜。
到了第二日早上,是母妃自己舍不得,抱住他哭了起来。
母妃给她上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隐忍,只有这样,才能在深宫里活下去。
被人骂小杂种时隐忍。
被打了后隐忍。
被太监喂了南疆的蛊虫后隐忍。
皇子们让他学狗叫取乐时还是要隐忍。
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一口饭吃,才能在宫里拥有喘息的权力。
他事事都在隐忍,没有想过去报复,因为那时的他太小了,没有力量也没有资格去报复,他本以为只要事事让着那些人,他和母妃就能苟延残喘。
可他错了。
母妃最后还是被一卷凉席,扔出了宫门。
在母妃的尸体被人拖走的那一天。
小小的褚奕跪在地上,手指用力抠进了泥土里,双目猩红。
母妃是错的,他想,否则为什么母妃还是死了呢?还死的那样不体面。
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母妃错了!
他恨这皇宫里的所有人!恨他的父兄!甚至恨这个世间!
母妃临走前让他不要恨!可他恨透了!
果然,他才是对的,那些所有欺负过他羞辱过他的人,都被他送下了地狱,他踩着那些人的血,得到了所有的一切。
他自负又骄傲,他是对的!
成为一国之君后,这种思维便更加根深蒂固了!
想要什么便抢!谁敢忤逆他便杀!
他恨着这世间,也平等的恨着所有人!
包括孟棠。
孟家为何这般不知好歹呢?为何就不能解甲归田,为何就不能主动将那十万兵权奉上。
后来孟家将兵权奉上后,他又想,是不是故意的?为何孟家将虎符献了上来,朔北的那些兵也依旧不听调令?
为什么?为什么?
后来和尚说了一句话:“既陛下这般不信任朔北,便让孟氏女入宫吧。”
于是孟棠入宫了。
他厌恶她嫌恶她。
准确的说不止孟棠,后宫的所有人他都厌恶。
他知道太后恨他,恨他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可如今他是九五之尊,太后不能拿他怎么样,便将气撒在孟棠身上。
他知道太后隔三差五让孟棠去请安,一请就是一整天,甚至有时候彻夜都回不了,其实是太后在羞辱她,好像羞辱了皇后,就能羞辱到他这位帝王。
可他并不在乎,也没想过要多管闲事。
她不是没向他求助过,他长期不来她宫里,可宫宴的时候,他总得现身,和她坐在一起,孟棠便不经意的露出身上的伤痕。
褚奕当成没看见。
一些小伤罢了,只要孟氏女不死在宫里,孟家便不会忤逆。
褚奕甚至还会斥责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把自己给弄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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