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是多久以前,总之是在月儿死后,我把她装入可永葆容颜的玄寒冰棺之中,四处寻找一个地方,一个可以让我不受外界打扰,安安静静守护她直到我也死去的地方。后来我听说世间有个雁丘,乃一对殉情的大雁葬身之处,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
“在我来的时候,外面那座山谷就已经存在了。大概在我之前有别的高人在此地居住过,这座洞府亦非我所建,我只是后来者。原本那块匾额上写的是太虚二字,我花了整整一百年的时间,把太虚改成了绝情。”
“我听说过那个关于雁丘的凄美故事,带着月儿来到这里,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外界传说雁丘乃绝地,绝地中有大凶险,大凶险之后是无尽宝藏。我来时,便遇到了大凶险。”
“无尽的剑气充斥着这片山谷,连一丝头发那么大的间隙都难以找到,甚至可以说,这座山谷,就是一把剑。一把深深扎进地底的剑。你知道这座山谷有多深吗?”
“万丈!万丈深谷!全是锋锐无匹的剑气!尽管如此,我既然决定带着月儿在此隐居,便要破除那些剑气。或许这山谷中无尽剑气原先属于一个远远比我强大的主人,但毕竟那个人已经消逝了,无主剑气缺乏灵动,更重要的是,没有剑魂。”
“没有剑魂的强大剑气,再强也抢不过时间。从不知道多久以前存在到我入谷之时,已经足以让人概叹那位先人的盖世修为。我心存敬佩,又不敢贸然深入,只好一点点地摧毁那些剑气。”
“四百年时光,我终于将最后一点剑气清除干净。并非我愚蠢,不知道只开出一条通道就好,而是那些剑气仿佛有生命力,只要存在一道,便可继续催生出更多的剑气来。这也是为什么我花了四百年的时间才除掉它们。”
“湖边那些尸骨,你肯定以为全是我干的吧?其实不然,我来之时,就已经就数不清的尸骸落在谷底,那些人想必都是踏入雁丘后被无尽剑气斩杀。当然,我也不否认,有很多人死在我手里。其中绝大多数人死于幻阵,极少数人是我亲手所杀。自我入谷以后,来到此处又逃得出去的,仅有三人。”
“至于我为何要杀人,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一个坏人。但我不妨告诉你,我杀人,是为了泄愤。七情绝阵乃是我为了保证这里的安宁而设,防止外人进入。七情绝阵,以情伤人,又岂是那么好闯的?越是活得长久,经历过人世间种种悲欢的人,七情绝阵的幻境威力就越大。尤其是那些有心魔之人。”
“所谓心魔,乃心之魔障。一件你不愿面对,不敢面对,面对之后亦始终无法释然的往事,便是一心魔。心魔越多,七情绝阵就越危险。你还年轻,历事甚少,又哪里会有什么心魔?顶多是心结,一时想不通,便放置一旁不去理会而已。”
“所以,我能理解你闯过一关二关。可第三关和后来四关……你居然如此之快就破幻境而出,着实让我费解。你的疑问我我给你解答了,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
白袍人一番长述后,终于说出了他的不解之事。
听白袍男子讲了这个故事,云逍心中感触良多,他见谷中尸骸无数,只以为这白袍男子是个杀人狂魔,此时听对方一番叙述,却那些逝去之人原来并非都死在白袍男子手中。而且,此人实乃一个多情痴情之人。
妻子身死,不忍埋葬,以冰棺留住其容颜,寻访天下绝地,最终来到雁丘处,欲与亡妻相守一生。这种深入骨髓的铭心情感,云逍虽然觉得似乎有些过于极端了,却也不由感佩之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不认同,亦不反对。
最后,白袍男子说出心中疑虑,云逍思忖之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毕竟他现在的处境是受制于人,而这人似乎对自己没有多少恶意,还想收自己为徒,那么不如以诚相待,或许事情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其实很简单。前辈你的七情绝阵,乃是以情伤人,我心中一旦生出某种情绪,便会被无限放大。但我识海留得一丝清明,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之中,每当某种情绪攀升,我便强自将它转换成另外一种情绪。天地间阴阳变化,五行相生,七情亦脱不出这个大律,怒起我忧,忧起我思,思起我悲……如此没有了原本的情绪为源,一切幻境自然消散。”
云逍想了想,这般说道。
“就这么简单?”
白袍男子微微一愣,反问道。
“对啊,就这么简单。”
云逍摊了摊手,答道。
“哈哈……你小子,说得轻巧,其中必然有些东西你没有说出来。识海留得一丝清明……在老夫的七情绝阵之中,想要留得一丝清明,那是何等之难?以你现在的修为境界,根本不可能。但既然你做到了,那必定有其缘由,你不说,我不问便是。不过依我看来,怕是你识海中有些特别的东西,否则,怎么能保有那一丝清明。”
白袍人失笑说道。
“前辈慧眼如炬。晚辈原不该隐瞒,只是有些事情确实……不便明说,还望前辈见谅。”云逍见他点破,只好歉然说道。
“无妨。”白袍男子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个。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杀你?”
“这个……晚辈不知。”云逍摇了摇头,道。他确实不知道白袍男子为什么不对他下手,此时见白袍男子主动提起,怕是要对他讲明。
“其一,你是故人之后,那么多年过去了,你出现在老夫面前,实属有缘,老夫勉强也算得你的长辈。”
“其二,你身上带着那小姑娘的东西,她跟她那老不死的师父才进来没多久,你又跟着出现,只怕是来找她的吧?有这两份交情在,老夫又怎会杀你?而且老夫常年不出山谷,有个人陪着闲聊一会儿,也算是一桩美事。”
白袍男子伸出两根手指,说道。
“小姑娘?莫青青?”
“嗯。”
“我说她怎么敢进来,却原来是和前辈您有渊源。不瞒前辈,晚辈此番进入雁丘,确实是为寻她而来。晚辈和她,倒也有些关系。只是前辈我是您的故人之后,不知指的是……”
云逍恍然,跟着又问道。
“便是你戒中那枯草蒲团的主人。”
白袍男子指了指云逍手上的青虹戒。
“普寂大师?”云逍微微蹙眉,他其实和普寂和尚没有半点关系,只是白袍男子又说是看在普寂的面子上没有伤他,如此……却是不好如实相告了。而且白袍男子居然能感应到青虹戒中的东西,其修为不知高到了何等境界……
“怎的?莫非你不是那老秃驴的后人?你为何也称他大师?”白袍男子接连问道,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云逍的异样,起了疑心。
“哦……前辈,是这样的,晚辈并非普寂大师的传人,不过舍妹却是。这蒲团,亦是舍妹留在我这的。她之修为,远胜晚辈,之所以把这蒲团留给我,是因为普寂大师去世以后,这件佛兵的佛性便日渐稀少,到如今,仅残余了几分,只算得一件普通宝物,她留着也无甚用处,便给了我。”
云逍稍作思忖,便扯了个谎道。
白袍男子闻言,不疑有他,只是笑了笑,感慨道:“不管如何吧,数千年过去了,想不到还能在此地遇见和那老秃驴有关的人。不怕告诉你,普寂和尚乃是昔年我的死敌。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的妻子……便是死在他手中。”
“啊?这……普寂大师为何要杀你妻子?”
云逍愕然问道。
白袍男子摇了摇头,道:“佛门虽不好杀生,却好诛妖邪。月儿乃是妖族,她本是一只白鹿,修炼千年,得道化为人形。有一次,月儿和几名佛门弟子起了冲突,无奈之下将他们杀死。谁知那几人正是普寂门下的徒弟,后来这时被普寂知道了,便出手追杀月儿。那时我因为另外一件事情被牵制在东海之上,等我知道消息时,月儿已经死了。她的尸首,亦是普寂和尚派人送到我的住处。”
“就这一点,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但恩归恩,怨归怨,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必然要了断。他佛门诛妖,我无话可说,我为妻报仇,亦是理所当然。十年之后,东海事了,我只身杀上他隐修之所,普寂为了不让我大开杀戒,同意和我决一死战。那一战历史三十个昼夜,最后以我险胜告终。他,便是死在了我的手上。而他的一干弟子,也悉数被我杀掉,不想还留下你妹妹这一传承。数千年岁月已经逝去,我心中的仇怨早就消了,所以你也不必担心。”
“在那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带着月儿寻访天下古境,最终来到了雁丘,隐居在这山谷湖底。”
“竟是这样……”云逍怅然,冤冤相报何时了,若普寂真有后人,得知白袍男子藏身此处,又怎会不前来寻仇?有仇报仇,本是理所当然之事。
“前辈,此事舍妹并不知晓,亦从未对晚辈提起,我此番出去,更不会对她言明。上一辈的事情,了结了就了结了罢。冤冤相报,循环往复,又何苦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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