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微微一笑,看了云逍一眼,这一眼,竟似看到云逍心底,捕捉到了云逍最真实的心意。
“此人……究竟何等境界了?居然一眼看穿我所有?我先前说那番话的用意,看来全然被他知晓了……”
云逍惊疑万分,他知道,白袍人虽然不说,却已经看穿了他的意愿。
既了然于胸,又何必费力气说?
“啧啧!小子,你这份演技,老夫也是佩服得紧呐!明知被我看透,居然还装出一副战战兢兢又敬我又怕我的模样,了不得!了不得!哈哈”
白袍人一阵称奇,不禁打量起云逍来,这一打量不要紧,乃至于越看越是满意,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云逍耳听着这个漂亮得比女人还女人的男子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哪有旁的情绪,只余最真实的惊恐。
好在他很清楚,眼下不是想七想八的时候,遂强自按捺心神,冷静思考。
此人无端端出现,和自己废话了这么久,一定是有原因的……进入雁丘的人那么多,死了的人那么多,如果这人每知一个人来到此地,都要与他见上一面说上一番,那也太不合常理了。
杀人如麻,冷血暴戾,才是这个人的性格。
他来见自己,定有所图。
想清楚这一点,云逍不由放松了些,嘴角才要露出一丝笑意,又刹那间收敛。
“咦?小子,你笑了?你居然笑了?”
白袍人一副见猎心喜的语气,神情很有些兴奋,他围着云逍左右三圈走了一遍,最后站回原地,蹲下身来,低头看着云逍,认认真真地说道:“小子,你可愿做我绝情郎君的徒弟?”
闻听此言,云逍顿时愣住,脑子一时也没转过弯儿去,“这人……这人要收自己为徒?这……怎么可能?可看他神情语气,根本不似作伪,而且我与他之间,差距犹若云泥,他根本没必要骗自己什么……这么说,他是认真的?”
白袍人确实是认真的。
要不然以他的性格,不会出来与云逍相见,更不会和云逍废话,遑论还给云逍时间考虑如何答复。
诚然,他出来,并非是为了收云逍为徒,而是因为他感应到了某些东西。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在面临死亡之前,根本不用担心没有传人继承衣钵的问题。他只是感应到了一件本应失传已久的东西,那件东西,属于他昔年的一个对手。
不过那个人已经死了。如同那个人的名字一般,悄然寂灭而去。所以他的恨意早已随着那个人的死亡而消散。
因为没有恨,他才没有在感应到眼前这个名叫云逍的少年怀中揣着昔年对手的物件而第一时间杀死这个少年。
但他有一些些好奇。好奇那样东西怎么落入了这个少年手中。
好奇没有害死某只猫,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它只让白袍人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年轻人。
人都是普通的,只是缺少发现。
一个普通人被发现,从此就不再普通。至少在发现普通人不普通处的那人眼中,不再普通。
可惜云逍只思考了不久的一段时间,便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对一个人许下过诺言,不再拜其他人为师。虽然那个人也不自认是我的师父,可我当他是我师父,那么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师父。”
“我现在的处境很不好,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会死去,我这个人,宁可死,也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
“还有一点,即使我改变主意拜你为师,你也教不了我。因为我无法学习任何人的修行功法。”
云逍回答时和白袍人提问时同样认真,所以说出来的这番话显得有些严谨刻板,在这之中,又透露出一丝顽皮的反抗之意。
“前两条我不管,只要你人在我眼前,你的命便就我手中。老夫虽不敢肯定能以你自身的性命要挟你改变主意,但总还是有几分可能的。我关心的是……你说我教不了你?”
说到最后一句,白袍人的语气变得激昂了一些,显然对云逍说出的最后一个理由充满了不信之意。
“是的。”
云逍点了点头。
“我确定。”
跟着又补充了两个字。
“我还是不信。”白袍人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
“不信你可以试试。”
云逍无奈地挠了挠头。
“怎么试?”
白袍人眉头微蹙。
“你教我。我学给你看。然后你就能看见我努力认真地学习你的修行功法,却怎么也学不会的模样。”
云逍有那么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被白袍人看透,他也就不再伪装,恢复了惫懒不羁又带着一种无法动摇的执着本性。
“那我试试。”
白袍人扶正了云逍的身体,让他坐直,然后盘腿坐在云逍对面。
“伸出双手,置于膝上。”
“五心朝天,凝神静气。”
“很好,听我口诀,用心体悟。”
白袍人见云逍顺着他的话摆正姿势闭目凝神,稍稍顿了一下,念出一段口诀。
“人有七情,藏于心脉之间,汇于天门。七情有序,兼容合一,心神所动,或为喜,或为怒,或为忧,或为思,或为悲,或为惧,或为惊。有此七情,存乎一体,收发于心。凡七情者,人皆有之,既皆有之,则可与共。”
“以吾之喜,使人喜。”
“以吾之怒,使人怒。”
“以吾之忧,使人忧。”
“以吾之思,使人思。”
“以吾之悲,使人悲。”
“以吾之惧,使人惧。”
“以吾之惊,使人惊。”
“七情俱出,莫之能御。以情杀人,必先绝情。欲先绝情,必先有情。”
“有情还需养情。蓄天地之灵力于识海,起七情之怒,形于虚幻,以身相容……”
白袍人的声音清润明朗,如果不是知道此人杀人无算狠辣非常,说不得云逍要对这一副好嗓子多几分赞叹。
一段段口诀从白袍人口中念出,云逍初闻之时尚不以为意,可听了几句,竟很快就入了神!
无他,只因这段口诀着实非同凡响。
前两段,想来是全部口诀的总纲,只字未提修炼之法,只说原理。然而就是这么几句原理,云逍听在耳中,想起先前在雁丘外痛哭流泪的遭遇,一下就通悟了!
每一个人都有七情六欲。天地间大道无算,殊途同归,每一条路都可以走得很远,以人的七种情绪为基,未尝不可修得一身绝世神通。
便如那控人心神的手段,就是世所罕见。
且不提那雁鸣之声,那笼罩雁丘的悲戚情绪,不用说,定是出自这白袍人之手。以一人之力,使偌大雁丘但凡来者无不伤心落泪,足见其功力之深厚,妙法之玄奇。
说到这篇口诀,光是总纲,已然足以令人赞叹不已。
人和人之间,确实能感应到相互之间的某些情绪。
譬如挚友伤悲,说与你听,你便心有所感,情绪低落,悲之与同。可这种感染力并非主动释放出来的控制手段,而是让你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不好事情,代入己身,想着若是自己有这般遭遇,该是何等心情?
如此方能感同身受。
可是,以情绪为源力,甚至以情绪收放为修行,那是何其奇诡瑰丽的想象力?更别说把这条蜿蜒小道修成一条通往天地规则的大道,那更是难之又难,犹如登天。
抛开为人不谈,这白袍男子能以七情入道,修得高深境界,当为世间少有的惊采绝艳之辈。只是不知这白袍男子是否七情道的开创者,毕竟他活了那么久,而外界又从未听为有此等功法。
当然,世上不为人知的人事物何其多也,有这么一样别人不晓得,也不足为奇。可能这白袍男子所修的七情道,是前人传下也未可知。
不说其他,这段口诀一入耳,云逍便立刻收摄心神,心中默念。
“人有七情,存乎一体,收发于心。世人皆有七情,既皆有之,则可与共……”
入定初始,云逍便依着后面的修炼口诀,炼化周遭天体灵力入体,顺着经脉往识海处去。
“起七情之怒。则是要心中动怒。形于虚幻,则是要应之以景,心中想着能让自己怒发冲冠的情境。以身相容,便是要将自己代入情境中,催发出极致的怒火来……这种怒火,便是力量。”
理解了这几句口诀,云逍遂依着去做。
一道道天地灵力化成光辉点点,进入云逍身体之内,从周身无数经脉汇入主脉,最终向识海处涌去。
要愤怒还不简单?想一件能让自己发怒的事情……珊儿被奸人掳去了!如何能不怒?
云逍全神幻想此事发生在自己身上,顿时怒上心头,冲冠而起!然而下一刻,他便卡主了!
奔涌而上的怒火瞬间熄灭。
因为月神镜中传来一道苍古久远的强大气息,阻止了他。
云逍修炼法诀不成,白袍人也感应到了。
他“咦”了一声,睁开双眼,看怪物似地盯着云逍,有些不敢相信地道:“还真的不行?你居然真的无法修炼我的功法?我居然真的教不了你?”
云逍闻言,也张开眼睛,双手一摊,道:“我说了吧,又没骗你,我是真的学不了别人的功法。”
嘴上不经意地说着,云逍心下却是生出警兆,他怕白袍人感应到他体内突然出现的力量,从而发现月神镜的秘密。
白袍人仍是不信,又拉着云逍试了几次,没有一次成功,最终还是放弃了受云逍为徒的打算。
“罢了罢了。你我虽然有缘相遇,却无师徒之分。不勉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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