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萧天烽点了点头，说道：“忘生兄你掌太一门不久，还不到两千年，有些事情不知道亦不足为奇。夜魔……乃恶人谷谷主妖雪座下五大恶人之一，此人行踪诡秘，功法奇特，杀性极重，在五大恶人中排行第二。连他也来了，看来恶人谷是大有所图啊！”
“原来如此。五大恶人我就只听说过寻花公子，听说他风流成性，男女皆好，曾害了不少名门正派的公子和小姐。眼下冒出来一个夜魔，还排行老二，想来也是穷凶极恶之辈，天烽兄可知他实力如何？”
萧天烽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思忖了片刻，似在衡量，片刻之后，方才看了李忘生一眼，说道：“对付公孙玦，我完胜他。但夜魔……恐怕在五五之数。或许，他的赢面还大一些吧。”
李忘生闻言先是一惊，跟着就皱起眉头来，说道：“夜魔如此难对付……恐怕你朝中要派大军前来，方能解决此事。天烽兄，相信你也想到了，恶人谷此次行动，其目的或未可知，但能确定的是，一定大有图谋。”
“数千年前，整个中原西区群雄并起，形势复杂。总的来说，以苍冥皇朝，西门世家，恶人谷，万魔窟四大势力为最。其中西门世家和恶人谷不对付，剑圣西门无敌更是力压恶人谷谷谷主妖雪，逼得她下令整个恶人谷隐世不出。而剑圣陨落之后，西门世家亦逐渐衰落，如今已然销声匿迹。至于万魔窟，虽是魔道势力，最近几千年亦和正道井水不犯河水。所余者不过苍冥皇朝，如今恶人谷重新出世，只怕……”
讲到这，李忘生忽然停住了，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似有深意地看着萧天烽。
“我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但恶人谷重现世间，崛起是必然之势，我苍冥皇朝亦难以阻挡。不过你放心，皇上若是得知此事，绝不会让恶人谷胡来的。忘生兄，事关紧要，我即刻回朝，禀报皇上。百年一次的朝贡之期马上就要到了，我希望在皇都见到你。”
萧完，便要告辞离去。
李忘生微微一笑，道：“此亦我所愿也。天烽兄，我就不送了。”
早在一月前，长弓城内张家之人便举家前往了金光胜地，仅余下一些修为不高的族人在城中张府，勉强撑撑架子。
一开始察觉到的人并不多，能察觉到的人，也没有到处对外宣扬，因为有这份敏锐洞察力的人，都不是愚者。张家这般决定，定有原因，是以，那些察觉到的人也只是默默地离开了长弓城。
可纸包不住火，张府之空虚，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广为人知。消息传出来，大多数城民都是惊慌迷惘，总有不少人围在张府门前等个说法。
奈何张家连一个能管事儿的都没留下，就一些个没什么地位，且没什么实力的弟子住在张府之中。
得不到回应，民众自然愤怒。质问之下没有结果，便是怒而群起，闯入张府，将张府洗劫一空。当然，重要的东西早已被事先带走了，民众们能捞到的，也无非是一些平平常常的物什。
洗劫完张府之后，绝大多数城民都作鸟兽散了，各奔东西而去，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长弓城。
云逍三人走进城来，便是见着这么一副景象。
大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有一两个衣衫褴褛的人出现在街边，穿梭于各个空落的房屋，似在找寻这什么。
这些人一个个都无精打采，毫无生气，甚至有的身上还带着伤。
“只怕是张家人全走了，长弓城无人管制，爆发了一场骚乱。若我所料不错，应该是愤怒的城民洗劫了张府产业之后，余怒未消，仍在冲动之中，于是对其他人家也下了手。”
张敬之看着眼前的惨淡景象，分析道。
“多半如此，张文老无所依，一身道法无法施展，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万一他出了事情……哎……不管了，我们直接去医馆吧。”
云逍的眉头皱得有些紧，这般景况，张文的处境想必不会好。只望那些城民记着张文平日里行医施药的善行，没有对他动手。
医馆的牌匾已然挂着，虽然沾了不少灰尘，有些看不清字迹，但那块匾却依然堂堂正正，并无歪斜，更没有掉落。
云逍放下心来，走上前去敲了敲医馆紧闭的大门。
“咚咚咚。”
三声响过。
“吱呀……”
门被推开，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和老人显得有些佝偻的身影。
张文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多少光芒，这些日子一来，他并没有停止喂养噬道虫。那一日，他给了云逍两条，自己体内仍有一条。
灵力精华全部被生长在他体内的那条噬道虫吸收，张文的身体自然是每况愈下。原本还算平整的屁股现在已经皱巴起来，血管清晰可见，尤其那一双手掌，毫无血色，指骨枯黄，犹如那衰败的竹节。
然而打开门见到来人的这一刻，他的眼睛里总算泛起了一些异样的光芒。
“你终于来了。进来吧。”
老人的情绪并没有太激动，语气也很是平缓。
云逍也没有急着说话，进到客厅，四人都坐下以后，他才对张文说道：“前辈，你的仇，我已经帮你报了。荒塔一行，张克南死于我手，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闻言，张文愣了。
他没有开口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好像整个人就那么僵在那里了。
若不是还能看见他目光的变化，多半会以为这人已经死去。
张文当然没有死。
他只是愣了很久。
“多谢了。”
张文看了云逍一眼，说道。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释然，更透着一股子凄凉。他抬头看了看屋顶，似乎能望见天空。
“前辈，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张克南虽然已经死了，可我听说张家之人已于不久之前搬走，还有几人……”
“算了……”
云逍话还没说完，张文便打断道。
“算了……他死了，就足够了。我与张家，再无恩仇。你兑现了昔日对我的承诺，已经不再欠我。你我之间，这一段因果也算了结了。好了，我想休息了，你们……走吧。”张文看了云逍一眼，缓缓说道。
张文过分的冷静让云逍有些意外，更有一种从内心深处升起的不好预感。他知道，这个老人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可他又做不了什么。
于是他只能答应。
“那……前辈，我们就告辞了。”云逍站起身来，对着张文深施一礼，说道。
张文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合上了双眼，像是要睡觉的样子。
云逍见状，便不再打扰，招呼张珊儿和张敬之两人往门外走去。
“等等。”张文忽然又睁开眼睛，说道。
“前辈请说。”云逍转过身来，道。
“抽屉里有一张残卷和一本医书，你拿去吧。”
张文的声音听起来愈发低沉了，话还没讲完，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云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闭眼了。
从大堂桌柜的抽屉中，云逍取出一页古旧的书卷，和一本小册子，然后三人一起，安静地离开了医馆。
“呼……”
出了长弓城，云逍终于深呼了一口气。和张文的相见，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那种沉重，压在他心里，让他有些闯不过去来。
他不知道为何生命要无端终结。或许是因为不再有爱恨，不再有情仇，不再与任何人，有任何好或不好的关系。
“师弟，你在想张文的事？”见云逍神情有些异样，张敬之便在旁问道。
云逍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师兄，原来恨，真的远比爱要刻骨铭心。有人渐相恋，渐相远，渐相离，渐相忘……终于再也不相见。而恨，却可以让人永世不忘，宁愿穷尽此生所有，去报复，就像张文前辈一样。仇报了，恨没有了寄托，而他已经无力再去追求想要追求的东西。生命就此走到了尽头。这到底……值不值得？”
“这……”
张敬之有些不好怎么回答，他想了很久，才说道：“其实……我不也和他一样么？我在太一门隐忍多年，只为杀李云海。现在，我没有办法杀他报仇，但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杀掉他。也许你说的对，恨……实在是一种能深入骨髓而且不能自拔的东西，这么多年来，我渐渐已经忘记了曾经想要追求的梦想。而你的出现，让我看见了以往被我忽略的美好。我仍然要报仇，却不会生无所求。至于你说的值得或不值得，我只能说，李云海杀害了我生命中最爱的人，我无法说服自己放下仇恨，就算死，我也会想尽办法报仇。”
“阿哥，如果有天我被人害了，你会像张文前辈一样，穷尽毕生精力，为我报仇吗？”张珊儿走道云逍身旁，在云逍回应张敬之的话之前，忽然这么问道。
云逍本在思忖着张敬之的话，听张珊儿这么一问，他顿时就愣了。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说道：“谁若伤害我在乎的人，无论他在天涯海角，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好或不好的事情付出代价！张克南的死，是他自己的因果。张文的死，同样如此。我不会向他一样被仇恨蒙住我的双眼和灵魂，但有仇，我一定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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