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薛昆见面的时间约在第二天,如今已渐渐进入盛夏,出门都要想着避暑,城外的梅园虽然不如冬日里的景色美,却也是清凉避暑的好地方。景姣出行谁也没带,就带了个竹均的身边。
马车慢慢地从城门驶出来,外面不知道夹着什么花香的风吹了进来,竹均轻轻嗅了嗅,不由得将帘子撩的更开,让风吹了进来,景姣本来在闭目养神,闻到那花香,也忍不住睁开眼睛。
竹均察觉到了景姣的反应,就保持着撩着帘子的动作,可是他似乎是误会景姣的意思了。景姣的确是嗅到了香味,但是并非是欣赏的姿态,相反的,更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有些出神的在哪里发呆。这并非她第一次这样出神,往日在府里也会坐在院子里发呆沉思。
面前忽然出现一张越凑越近的脸,景姣神色不动的伸出手将那颗脑袋慢慢的推开,竹均也不反抗什么,乖乖的被推开,又老实的坐回了原位。
景姣:“看什么？”
竹均眼观鼻,鼻观心:“看你在想些什么。”
景姣笑:“一个人想什么,是能看出来的！？”
他微微抬眼,认真的看着她:“你可以。”
“我？”
“嗯。”
景姣饶有兴趣的问:“那……我在想什么！？”
竹均想了想:“真的要说！？”
景姣的回应是直接给他踹了一脚:“废话那么多！”
竹均倒是机灵的躲开,认真的回答问题:“你……在想那阵香味。”
景姣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渐渐地淡了下来。
竹均没有问自己猜对了没有,景姣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马车里面有一瞬间的沉默,没多久,竹均再次开口:“阿澜,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
“孟澜的五感,真的异于常人吗！？”
景姣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感到多么的惊讶,反倒是在一阵沉默之后,淡淡的“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竹均并没有就此作罢:“可是这世上,真的能有人的五感异于常人吗？”
景姣的身子微微一僵,目光转向他:“你什么意思！？”
竹均其实很早以前就在想这个事情,只是他并没有提出来,也没有让景姣知道。可是现在他的功力还不够,学到的本领也有限,想要尽快的帮着景姣达到目的,绝非一两日的成果,有时候他也在思考,究竟为什么孟澜能有那样的本事,看了那么多的传闻,听了那么多的故事,忽然就想起了孟澜最为特别的地方。
五感比旁人敏感,对味道的掌握也就更未敏感,因为这个称谓了鬼才,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天赋！？
这样的天赋,到底能不能后天练成！？
景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换了一个坐姿,靠近了竹均一些:“所以呢。”
竹均:“什么！？”
“所以,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你在想些什么！？”
竹均垂眸:“没有,我只是在想,若是我能与她一样,或许很多事情都能事半功倍。”
景姣忽然伸手捏住竹均的下巴,竹均被迫与她对视。
景姣的眼神竟然带上了几分冷意,这种冷意来得十分的莫名,竹均咽了咽口水:“阿澜……”
“别胡思乱想。”景姣的声且快速且低沉,可是竹均还是听懂了。
景姣放开他,重新靠坐回去:“很多事情都要考着日积月累的实力,不要想着靠那些小聪明一步登天,即便是感官异于常人,也并非就代表他适合做膳食。换句话来说,因为敏感,所以这个人能注意到的东西,别人未尝会注意到,这样,也会浪费很多精力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景姣似乎对于五感超凡这一点没有半点的向往,相反的,还有些排斥,她盯着竹均正色道:“我从未要你一步登天,只要踏踏实实的走好每一步便是。”
竹均笑了笑:“我只是忽然想到这个,也没有要一步登天,是你多想了。”
景姣微微垂眸,继而望向窗外:“但愿是我多想了。”
……
马车很快就到了梅园,不愧是薛昆的手笔,他不过是到这里来监工一段时间,就直接将凉爽舒适的梅园买了下来,景姣到的时候,薛昆已经在等着她了。
景姣客随主便,将随行的家丁兼马夫留在外面,带了竹均进去。
薛昆这个人也是奇怪,明明是请了景姣过来赏景,可是人来了,却并没有朝着景色最好的方向走,而是朝着厨房的方向走。
“薛大人正在准备点心,说是要给景姑娘尝一尝。”
景姣微微颔首:“薛大人客气了。”
薛昆身边的老奴客气的引着景姣到了偏厅,偏厅的茶果点心都准备的十分的齐备。
竹均跟着景姣,礼数上一直十分的到位,一旁的人多看了竹均一眼,不晓得的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少爷,等到下人退下,竹均对景姣说:“阿澜,你……”
景姣撇了他一眼,竹均意识到什么,赶紧改口:“大姑娘……”
景姣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笑着道:“薛大人请我们过来,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你千万不可失了礼数。”
竹均正要作答,忽然愣了一下。
一股熟悉的香味正从外面传了进来,景姣也闻到了。
不多时,薛昆也跟着进来了。
他准备的点心,无论是对景姣还是对竹均来说,都十分的熟悉。
水晶醉粽。
薛昆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招待客人一般,招呼着两人:“景姑娘,久等了。”
景姣神色自若,起身盈盈一拜:“薛大人有礼了。”
薛昆抬手:“不必客气。”目光一转落在竹均身上,眼中多了几分打量,“这位,就是当日做出了水晶醉粽的小兄弟吧。”
竹均微微颔首:“薛大人。”
薛昆的兴致不错:“来得正好,今日我闲着没事做,想着之前阳城中风靡着的水晶醉粽,就忍不住跟着做了一道,小兄弟你来了,正好帮我尝一尝,看看我这道水晶醉粽做的如何！”
竹均和景姣坐在一处,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以眼神示意景姣。景姣笑了笑:“薛大人既然看的起你,有什么你就说什么。”
竹均并没有动筷,他只是看了一眼那早已经过了吃它的季节的食物,淡淡道:“薛大人身在深宫之中,对食物的制作技巧掌握的自然是胜过一般人,但是这道水晶醉粽,即便是不尝也该晓得,必然是比不过从前孟澜做的那一道。”
薛昆闻言,先是一愣,但是并未生气,反倒大笑起来:“不如孟澜的！？那……比较小兄弟你的呢！？”
竹均垂眸,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薛昆挥挥手:“小兄弟,有话不妨直说,我不是那样拘泥之人,即便你是或这道菜根本出不得厅堂,也是无妨的。”
竹均抬眼看了薛昆一眼,似乎是在用眼神确定他这番话的真假。
薛昆微微挑眉:“嗯！？”
竹均了然,继续道:“也比不上我做的那一道。”
气氛忽然就沉默下来,一旁的景姣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好像完全不担心竹均说这些话会得罪人。事实上,薛昆真的没有半点生气,好像是一早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一样。若是此刻还有什么别的人在场,必然要被这个少年的直白和鲁莽惊吓到,但是薛昆只是笑,笑完了,带上了几分好奇的问道:“小兄弟,何出此言啊！？”
竹均看着桌上的水晶醉粽,坦然道:“因为这道水晶醉粽,还缺一味。”
“哪一味！？”薛昆穷追不舍的问。
“孟澜的酒。”
景姣的眸子微微一抬,无声的望向薛昆的方向。
薛昆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仿佛是在告诉旁人,竹均的答案正是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哈哈哈……”他轻笑起来,伸手抚了抚胡须。他这个年纪,早已经成家立室过了,可是听闻他自从妻子亡故之后,就再也没有娶过别的女人,膝下无子,但是确实薛家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
“你说的……的确是这个道理。”
景姣忽然道:“薛大人,竹均只是个孩子,不懂得说话,若是让薛大人不痛快了,薛大人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薛昆摆摆手:“景姑娘误会了。其实竹均小兄弟说的很对,我的这道菜,的确是缺了东西,缺的不是别的！正式们勾栏的那道酒！”
“众所周知,孟澜这个人是个全才,但是在调味上十分的别具一格！十分的有天赋！不仅仅是因为她菜做得好！更因为她走过很多地方,尝过很多味道,连她酿出来的酒都不同凡响。可是自从孟澜不再人世之后,很多东西也跟着遗失了。有时候,不该以一个人以时间的行为来判定她的全部,有时候有些人也有很多地方是可取的,孟澜在做菜上的天赋,就是可去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这种可取之处,可是一直没有能找到,一直等我遇到这个小兄弟,我才真正的有了一些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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