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头……
竹均对韩峻的这番话理解并不难,其实韩峻说的很对,有些事情,连韩峻这样的人都是连蒙带猜,可是他就是有本事猜的八九不离十,而他则不一样,一些事情都是景姣亲口告诉他,但是前因后果,他并不是那么的清楚。
“竹均。”韩峻的话说到了最后,人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如今,是景姣的徒弟,还请你……永远都不要让她失望……”
……
韩峻喝完酒就走了,这么晚了,他一个人走到这里来,心里的感受大概与他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做她的徒弟,不让她失望,这是必然的……
可是……他和景姣的距离还差的太远,几十年前,孟澜的五感超乎常人,这使得她在调味方面天赋异禀,光是这一点就在起点上赢了别人。他要如何才能打破这个局面,得到突飞猛进的成效呢！？
越想越觉得清醒,竹均干脆起身去了赵云华的院子。
灯火亮起来的时候,小厨房的火也烧了起来,竹均挖出面粉,活水柔和,手上的力道一次一次的寻找着景姣说的那种个最完美力道,揉面,洗面,她所说过的话此刻都在脑子里面一一掠过。
不知道怎么的,竹均忽然想起了景姣第一次在这个厨房里面做炸荷花给他吃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平日里吃的糖,竟然也能颇有门道的氛围好几度口感,这种味道到现在都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她侧身揉面做食物时候落下的几丝碎发,还有转过头时候的淡淡一笑。
那一瞬间,竹均忽然福至心灵,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么久以来,景姣并不是不会做东西,炸荷花便是她做出来的,那味道即便是放到万福楼,也绝对是一道十分有特点的菜色,可是这么久以来,她从未真正的亲自动过手做东西给旁人吃,四味米汤是,水晶醉粽也是。
她一直是假他人之手,并不是她不会,而是……因为一些原因。
这个世上,尝到过景姣手艺的人,至今为止只有他一人。
这一刻,竹均竟然有几分庆幸。庆幸自己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
心中忽然就多了几丝暖意,手上的力道好像终于找到了感觉,竹均一手扶着碗,一手揉着面,唇角漾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弧度……
……
“女施主,药熬好了……”小沙弥端着药碗到了沈心的房间,景姣果然还在这里并未离去,她点点头,“有劳小师傅。”
沈心一直都是半昏半睡,这药性和毒性的相冲大概把她整个人都冲的有些吃不消,身子发热,虚汗不止。
景姣坐在床边,单手扶起沈心,慢慢地给她喂药。药汁苦涩,沈心即便是在昏迷之中,依旧咳了一声,吐出了些药汁。与此同时,她也睁开了眼睛。
“你……你是……”
“别说话了,先喝药,喝完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景姣手上被吐了药汁也浑然不在意,认真的盯着那只碗,重新给沈心灌了下去。
沈心看着景姣,脸上有疑惑的表情,但是景姣的话她显然是听下去了,一点点的将药喝了下去。
小沙弥很快就回来收走了药碗,景姣算了算时辰,现在的确是不算很早了,望向床榻上还看着自己的人,淡淡道:“早些睡吧,喝了药若是还发烫,记得让小沙弥去隔壁的厢房唤我过来。”
沈心的神智多少清楚一些,她皱起眉头,似有不解:“你……你为什么……你是……”
景姣不答,继续道:“你说,你是来阳城游玩的？在阳城可还有什么亲戚？我可以帮你联系一番,毕竟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想自己离开怕是有些困难,即便……即便你当真有个什么,我也好通知你的亲人。”
沈心看着景姣,眼睛慢慢地红了,眼泪从眼角滑了出来,不晓得是人病着的时候格外的脆弱,还是她本就是这幅模样:“我……我没有亲人了……”
景姣想了想,重新坐回到床边,声音放低了些:“你说你没有亲人了,那……可还有什么别的人！？不是至亲,同门师兄弟妹也可以,总是要找到一个你认识的人。”
沈心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身子忽然一怔,旋即猛摇头:“没有了……”
景姣微微垂眸,伸出手去将她的薄被又拉扯一番:“时间不早了,睡吧。这是山里,晚上睡觉容易着凉,房间里面燃了驱蚊虫的香草,你有没有什么香草是不能闻得！？”
沈心看着景姣的眼神渐渐地充满疑惑,但是还是摇摇头回答了她的问题:“没有……”
景姣默了默:“那就好。”
起身离开之前,她又回过身望向床榻上还在发呆的沈心:“忘了问你,即便是什么亲人好友都没有了,你有什么仇人……总该晓得吧。”
沈心一怔,眼神都愣住了。
景姣似乎并没有要她此时此刻就回答出来,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转身就走了:“你自己慢慢想吧,我明日在过来看你。”
……
沈心身上的毒很难缠,也很耗损元气。如果再继续在这里耽误下去,怕是要把命都耗光,如果现在叶淳在这里,说不定事情会变得简单很多,景姣也守了沈心好一阵子,此刻只觉得疲惫不堪,回到厢房中没多久就睡下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也就这一夜过去,竟然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情。
早晨,景姣是被小沙弥叫醒的,惊醒的那一刻,她以为是沈心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连忙披衣而起,趿着鞋子赶到了隔壁的厢房,隔壁的厢房里,智光大师正在给沈心号脉,沈心原本受伤的手臂上已经换了一条绷带,而她的精神比较昨夜已经算的上是精神百倍,景姣进来的时候,她望了过来,眼神清明,哪里有昨夜半分的虚弱！？
智光大师皱起眉头:“这……”转过头望向其他小沙弥:“昨夜可有旁人来过这里！？”
小沙弥纷纷摇头,景家算的上是客人,这边既然是他们的厢房,大家都不会让其他人随意过来的,要说过来的,也只有景姣一个人。景姣上前去,对着智光大师施了一礼,问道:“大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智光大师摇摇头:“怪哉,怪哉。”
这件事情的确是挺奇怪的,沈心的毒,解了。
一个晚上,她就从奄奄一息变得精神百倍。
手上的创伤还在,需要以金疮药敷之。但是留在体内的毒已经悉数被解开。
智光大师研究药理,这些日子也在寻找救治沈心的办法,可是没想到今日的沈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将体内的毒全都吸走了一般,十分的不可思议。
最后,智光大师下了定论:“此事依老衲来看,怕是有世外高人为这位女施主解了毒。”
沈心的脸上露出疑惑,此刻,她也终于能中气十足的说出一番话来了:“我……我不知道有这回事,昨夜,姑娘你走了之后,我就睡着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进来过。”
“师父！你看这个！”小沙弥忽然指着房间一处的角落,那个角落靠着窗户,而窗户上的纸已经被戳破了一个小洞,这个痕迹应该是迷香留下来的,景姣忽然越过人群走上前去,轻轻地抓取了一小把灰烬在手指间摩挲,轻嗅。忽的,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起身去看了然在房间里面的香草,转身问小沙弥:“小师傅,请问贵寺一直都是燃这种香草的吗！？”
小沙弥不知所以,连连点头:“是！上至师叔师伯,下至弟子房间,都是燃这种香草,这种香草是师叔采回来的,现在就种在园子里,因为可以宁息安神。”
景姣闻言,轻声嗫嚅两句:“种在院子里……”
沈心见场面有些沉默,轻咳一声,打破沉默:“请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智光大师望向景姣,大概是让景姣来说明一切,而这里面,只有景姣脸上的惊讶和疑惑慢慢地消失。最后,她掸了掸指尖的灰烬,淡淡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身上的毒已经解开了。”又望向智光大师:“这些日子,有劳大师费心了。”
沈心大概也晓得是怎么回事了,望向大师的眼神带上感激。
智光大师慈祥一笑:“老衲本领微薄,有高人相助,女施主本不该谢老衲,而是该谢那高人才对。”
高人……
景姣的手指还在不自觉的摩挲着。
这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从前睡不着的时候,叶淳便会寻来香草为她安息凝神,如果还是睡不着,他会做出一种特别的香,这种香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单独燃起来,什么效果都没有,但是配合着香草来,便能让人迅速入睡,无知无觉,在一定程度上面,甚至可以让人是去知觉,一觉睡得十分的死沉。
这个世上若是还有人会这种香,大概……也只有他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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