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姣连晚饭都没吃,就这么坐在房间里等消息。
竹均陪在一边,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当初他以为景姣和程彦明定下了婚约,不日就要成亲,所以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所以他对程彦明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他也不晓得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现在看着景姣的这个样子,他心中明白,程家人在她心中,怕是与一般的人家并不一样。
“大姑娘……”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阿瞳。
景姣的眼珠子动了动,好像清醒过来了,她抬眼,淡淡道:“找到人了吗！？”
阿瞳垂首:“没有,整个万福楼都找不到程二公子的人,另外,也没有看到乔绮灵的人。”
景姣点点头,算是明白。
景芸也说她们将程青豫派出去买东西了,但是算一算时间,现在怎么都应该回来了。
竹均看了看时间,轻声出去了,没过都就回来,手里是一碗醪糟小汤圆。
米酒与细小的汤圆住在一起,醇香味甜。
“阿澜,你吃一点吧。”
景姣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一只手抬起揉了揉额头:“我没胃口,你要是饿了你就吃吧。”
竹均顿了顿,将小汤圆放在了一边,走到景姣面前蹲下:“阿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景姣眸子一闪,显然是回答了竹均的这个问题。竹均心下了然,却又不想逼着她说,最后只是拖来一张凳子,安静的陪在景姣身边坐着。
其实,景姣此时此刻的担心更甚难过。
又死了……又有人死了。
好像从她醒过来之后,一直都有人在死去,而这些人,明面上看着与她毫无关系,甚至不是她亲自动的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是捡的推移,她越来越觉得背后的那一只手在操控着全局,在将几十年前没有来得及上演的故事重新再上演一遍。
程家……往几十年前推一推,与她并不是没有关系的……
当年沈筠带着她去到程家的时候,是她找了叶淳来为程家诊治身体,几十年后,叶淳的徒弟被放在了程家,而他自己则是命陨。等到芸娘离开了程家,程家索性……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景姣身上一僵,顺着那只手望向身边站着的男孩。
竹均恢复了男儿身,能以正常的模样在府中行走之后,周身的气息好像都在默默地改变着,此时此刻,他分明是必自己小几岁的男孩,但是就这样站在她身边,竟然让她产生一种,这个怀抱似乎是可以依靠的感觉。
竹均一句废话也没有,他轻轻地握着景姣的手,另一只手抬起,小心翼翼的搭在她的肩膀上,做出了一个护卫的姿态:“阿澜,你不要胡思乱想……”
景姣在这个时候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哪个胡思乱想了！？”
竹均信誓旦旦:“你每次做这副模样的时候,都是在胡思乱想。”
景姣无言。
是胡思乱想吗！？
只怕……不是吧。
“竹均,我问你……若是程家一家的死,真的与我有关,你说我该如何做！？”
竹均定定的站在她身边,沉思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情怎么会和你有关！？”想了想,又道:“程家少夫人的离开,不是大公子知道的事情吗！？那个大公子既然默许了,又怎么会失心疯！？还有……阿澜你这么做,其实才是真正的让他们开心吧？”
景姣摇头。
竹均闭嘴。
“我既不是神仙,也不会未卜先知,我也很自私,我也有自己想要庇护的人。当初让芸离开程家,只是因为芸娘是叶淳的徒弟,我不想让叶淳的徒弟背负着本就不该他们背负的东西,你明不明白！？”
竹均想了想,忽然道:“我明白。”
景姣舒了一口气:“此刻我心里也乱的很。仿佛有头绪,但是细细理来,才发现是千头万绪。”她望向身边的人,不由自护的靠了过去。竹均本就是站在她的身边,她这一靠过来,刚好靠近她的怀里。
“我觉得有些累了。”
竹均定定的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块坚定不移的大石头,感知着怀中女子的疲惫,他轻轻地拍她的背:“阿澜,你还有我啊。你若是累了,就将事情交给我做,你说过,你相信我的。”
景姣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神色中流露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是啊……我还有你……我还能信你……”
……
房间之外,一个黑色的身影默默地退了下去。
她的身形有些佝偻,仿佛是正在受着什么样的巨大痛苦。她对府里的地形很熟悉,一路穿越到了赵云华的院子,破门而入,倒在房间的地上。
钻心的疼痛终于让她不再压抑自己,痛苦的声音慢慢地溢了出来。
她整个人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阿瞳！这是主公的命令,你我都不得违抗！”
漫天大火里,是她撕心裂肺的声音:“师兄！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这样！？我一直很不懂……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做！？主公的命令不一定都是对的！我们这样和杀人的工具有什么不同！？”
脑海里,是师兄惨白的脸色,还有那冰凉彻骨的回答:“若你觉得你是杀人的工具……那便是吧……你且极好,若不是有主公的救命之恩,你早就死了。你死了,也不会有之后的这么多年,救命之恩只比海深……”
救命之恩,只比海深。
所以,当从前的那个阿瞳葬身火海,变成了被鬼老六收养的丑姑娘时,漫天大火烧去了藏在她心里的所有人,也没能烧掉这一句话。
鬼老六死后,也是因为这句话,让她留在了给了鬼老六一个解脱的景姣身边。
原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可是现在她才知道……
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嘶哑的声音放声笑起来,让人听着便觉得浑身瘆得慌,可是这一座孤院里,哪个来听她这笑里的悲凉？
……
程青豫没回来,连带着乔绮灵都没回来。
若是说去了城郊米铺,会回来晚一点,又或者遇到什么别的意外,总该找人回来报个信。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们还没回来！？”景芸听到这个消息,越发的坐立难安了！一开始就是因为她和乔绮灵想要赶走程青豫才有了这一出,要是程青豫真的是因为这件事情离开而出什么意外,她这一辈子都难以安心了！还有乔绮灵……她之前追上去,是要和程青豫说个明白吧！？当时若是她知道他们二人会遭此一劫,绝不会放任他们离开的！
这个事情她没敢跟别人说,却敢跟窦凡说。
窦凡认真耐心的听她说完,心中只觉得心疼,不免安慰道:“二姑娘,这件事情也怪不得你,若是真的有人蓄意谋害,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以后,避免不得的,好在咱们现在收到的消息快,外面也已经派人了出去找,你放心,我们一定很快能找到人的。”
景芸拽着手帕,不安的点点头,末了还是没能坐住:“我想去万福楼等他们！”
窦凡觉得额好笑:“你现在去,万福楼也已经打烊了,你想想,还有些伙计住在楼里,你这一去又是呼呼喝喝的折腾,本来知道的人不多,要是弄得人人皆知,大家都惶恐害怕,也不好吧？”
景芸顺着他的话一想,抬手就给了自己脑袋一个爆栗子:“你说得对,我真是欠考虑了。”
远处丫鬟端着甜品过来了,窦凡瞧见,耐心道:“既然你要等,不如在府里等着,不过空着肚子等也不是个事儿,先吃点东西吧。”
景芸看着这醪糟小汤圆,竟然觉得自己饿了,她忽然想到什么:“爹娘那边,还有姐姐那边……”
贴身的丫头就是比较明白主子的心思,道:“这是大姑娘院子里那个小哥煮的,住了一大锅,老爷夫人,还有大姑娘那边都送了去,姑娘你也吃点吧。”
景芸闻言,这才安下心来,一瞥面前的窦凡,她忽然心生感激——窦凡已经陪了她一个晚上了,从他派人出去寻找回来之后,就在一直听她说话。她让丫鬟再去弄来一碗:“窦大哥,我们一起吃一点吧。”
窦凡心中一动,面前的小小少女诚意满满,醪糟汤圆好像都变得格外的香甜,他紧了紧握在手中的佩剑,倏尔一笑:“好。”
……
同一时刻,在城外的一个树林里,粗喘声和脚步声将这个夜晚渲染的极其凌乱,三个浑身染血的人终于体力不支,应声倒地。
乔绮灵喘着气,对身边的程青豫道:“别睡！醒醒！醒醒！”
程青豫忍着身上的伤痛,睁开眼睛:“我在……我没睡……”
乔绮灵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一旁的一个湖泊,她灵机一动:“你！带上她……跟我来！”
程青豫的力气都快用尽了,此刻他觉得还不如死了好……
“来啊！”乔绮灵很提不成钢,就差一脚揣在他身上了。
程青豫睁开眼,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的脸,她笑着端着药在他床榻边坐着,声音温和而有耐心:“青豫,不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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