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程青豫还从来没有到菜市场买过东西。
背上背着篮子,手里拿着乔绮灵给的清单,他微微蹙眉,做起来终究是有些蹩脚。菜市场不比阳城别的地方,污泥水到处都是,来来往往更是粗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偶尔遇到几个运货过去的,远远地就在开始高喊让开,程青豫有些反应不过来,就给一辆货车撞到了。还没等他开口,货车后面已经冒出一颗脑袋,那颗脑袋的表情十分的凶狠,“没长眼睛啊！都让你让开了！”
程青豫怔了一怔,旋即赶紧让开一步,哪晓得这条小道两边都是买菜的小农,他这一步让过去走的有点大了,就听到身后一个尖利的嗓子响了起来:“要死啊！你踩到我的菜了！”穿着粗鄙的大娘站了起来,叉着腰凶神恶煞的样子比刚才的运货夫还要可怕。
程青豫这一辈子大概都很少遇到这样对他大吼的人,他连连道歉:“抱歉……是我没有看到……”
“没有看到！没有看到就没事了吗！？你现在踩成这个样子,我要怎么做生意！”
程青豫看着已经被踩了的菜叶子,无奈的轻叹一声:“那……我买下吧。”
大娘仿佛是一个得胜的将军一般,“这边你都踩到了,都要买啊！”
于是,程青豫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买了一堆自己并不需要买的大白菜。
身上的行囊变得更重了,程青豫看着清单上的需求,努力的去找下一家。
远处,马车里的两个女人有些唏嘘。
“果然是没有经验的大家少爷……”乔绮灵本是来看热闹的,哪晓得看着看着,真是哭笑不得。景芸点头,显然是很赞同的。他等会还要去更远的地方买糯米,自然需要先将远的地方的东西先买回来,哪像他现在这样,傻乎乎的看到什么埋什么,还被人讹了一笔。”
“阿灵姐姐,要不然我们还是算了吧……我看他……挺可怜的。”
乔绮灵瞅了几眼远处的程青豫,没有说话。
景芸又道:“我想他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者什么别的苦衷……”
乔绮灵有点烦躁:“哎呀我求你了,别说了！”
景芸正要开口,发现程青豫已经走远了。原来他不是什么傻子,大概是想到自己要去远处买东西,干脆穿过了时常直接朝着城外米庄走去。
“咱们……是跟着……还是……”
乔绮灵看着远处的那个高大男人,背着一个可笑的箩筐,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直接下了马车,对着车上的景芸道:“就当是你说的,他有什么苦衷,如果是有苦衷,我现在就去问个明白！如果他肯明白说清楚,咱们以后也好相处,可是他还要这样在我这里当个副手,别怪我折腾他！”
景芸好气又好笑:“那我还用跟着吗！？”
乔绮灵摇头:“你身上的事情也够多的,先回去吧,万一景姣找你找不到人,你就惨了。”
景芸也不勉强,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你若是和他说明白了,就早点回来。”
乔绮灵摆摆手,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的追上去了。
景芸在马车上看着这一个走一个追的场景,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他们两个也蛮般配的嘛……
……
景芸让车夫往回走,马车缓缓驶动,哪晓得刚刚走了没多远,忽然传来了惊声尖叫的慌乱之声。景芸的马车也被惊到了,好在车夫是个有经验的,在前面那匹马横冲直撞上来之前,利索的驾着马车往一旁停下。
只是这一停停的有些汹涌,景芸没坐稳,结结实实的摔倒,轻呼一声。
车夫有些恼怒了:“看不看路啊！”
骑马的人原本是有急事的,可是一看到那马车,一下子就停了下来,翻身下马直直的朝着马车跑过去。
马车帘子被撩起,景芸还跌倒在地上没爬起来,不晓得是撞到了哪里,脸上有痛色。
她抬起头,看到面前的人有些惊讶:“窦大哥！？”
窦凡没想到会撞到景芸的马车,赶紧上了马车把她扶起来,前后查看:“你没事吧！？”
景芸忍着痛摇头,听着外面惊魂未定的叫骂声,有些不解:“你有什么急事吗！？怎么这么着急的样子……”
窦凡这才想起了正经事,脸色又倏地沉了下来:“嗯……我……有一件急事要去找大姑娘……”
窦凡的脸色并不好看,景芸无端端的就担心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窦凡来不及解释,干脆下了马车:“我先回府,二姑娘你慢慢来……与景府无关,二姑娘不必担心。”
景芸看着窦凡重新翻身上马,打马而去,心里顿时就平静不下来了:“我们也赶紧回去！”
车夫点头,吆喝一声,驾着马车往景府里赶去。
她比窦凡回来的稍微晚一点点,可是回来的时候,她觉得景府里面笼罩着一层不可言说的阴郁。找来宋嬷嬷一问,说是人都在大堂,大姑娘,夫人老爷都在。
景芸心下不安,赶紧赶了过去。
不错,人都在大堂,连韩峻都在。
景滕单手支颌,不晓得是在为什么事情烦心,陈氏蹙眉,也是忧愁扰心,目光一偏,景姣的脸色……竟然有些发白。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见她回来,并未出声,景芸将目光望向窦凡。窦凡站在韩峻身边,也是一脸的低沉。
景姣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一看到景芸,好像终于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问:“程青豫现在何处！？”
景芸一怔,下意识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和乔绮灵合伙想要赶走程青豫的事情,不好让景姣知道吧……
“他……”
景姣却是沉着脸走过来:“他在何处！？”
“在……哦……我……我看到他出去买东西了……”
“买东西！？”景姣蹙眉:“到哪里买东西！？”
“城……城郊米铺……”
景姣的脸色顿时一沉,她飞快的转过头看了韩峻和窦凡一眼,好在不需要她多说,两人都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韩峻对窦凡道:“你过去看看。”
窦凡领命,飞快的离开。
景芸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家中的沉默,又不好去问。然而,当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险些站不住脚,跌倒在地上。
“什、什么！？程……程大老爷一家……没了！？”
……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因为程青豫忽然出现在阳城,程家大房之中只剩下一个病弱的程彦明,景姣虽然不知道程青豫是怎么跟家中商量的,但是人既然到了她这里,她没理由不跟人家通报一声,究竟该怎么安置,至少要和程彦明说个明白。
她手头上只有一个阿瞳最为合适,只是阿瞳最近好像是病了,景姣见她时不时的咳嗽,精神气也不似从前,便没有叫她去做,刚好韩峻晓得了她的心事,干脆让窦凡去跟程家人联系。左右两家都是樊城出来的,这个时候搭个桥走动走动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
天有不测风云,谁都没想到,当窦凡去到程家与他们联系的时候,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程家的大少爷好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把火将大房烧了个干净,连带着程老爷和程夫人……都没了……
没了……
好好的一家人,不久之前还在一起吃饭说话,就这样没了……
窦凡还带了很多的消息回来。
有人说,程家大少爷因为丧妻,一直都郁郁寡欢,外人看来,程家大少爷和少夫人是极其恩爱的,这些年来程家大少爷身体不好,都是夫人在一旁照顾着,结果去了一趟阳城,夫人说走就走了,程家大少爷也失心疯了……
“是……是程大公子放的火！？”景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几次向窦凡求证。
窦凡沉吟片刻:“这个是之后的尸检结果,因为程大公子就在火源附近,一个人好好的为什么会去那里！？再者,听闻有生还的下人说,曾经见到程大公子夜里不睡觉,幽魂一般的到处走,因为那时候很晚了,大家也知道程大公子的心情不好,所以没人打扰。之后二公子离开,有人说大房怕是要这样散了。程大公子兴许知道自己撑不起大房,心中又有悲痛,怕父母无人奉养,便……”
“不可能！”景芸摇头！她是见过那个程家大公子的,温文尔雅,翩翩公子,险些就成了她的姐夫。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会亲手烧死自己的父母的！还……还连自己一起烧死……
“不可能！这绝对是不可能！窦大哥,你有没有查清楚！？”
其实,这才是这件事情的问题所在,窦凡和景芸一样,也是不太相信。但是他越是不相信,就越是要赶回来将这件事情通报——倘若程家真的是被恶人暗算,做出了这幅自杀的样子,那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在外头……
所以他及时赶回来,就是希望避免这个可能性,让程青豫必过一劫。
但是结果,似乎并不怎么好。
程青豫没回来,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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