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整个景府的人差不多都睡下了,赵云华的院子里依旧是的灯火通明。
竹均的手都在发抖了,面前一只萝卜白兔终于有模有样。
景姣在一旁几乎要喝完一整壶茶,待到竹均将那神似形不似的白兔放到她眼前时,毫无悬念的得来一个失望的神色。景姣放下茶杯时,杯子与桌面发出了一个重重的响声。这个响声更像是敲在他的心头,令他觉得呼吸一滞。
景姣单手支颌,漫不经心的盯着面前这只蠢兔子:“你叫我在这里等一个晚上,就是看你雕出这么个模样蠢笨的兔子！？”
竹均哑口无言。
因着在万福楼偷了些师,他也觉得菜肴装盘的装饰十分的夺人眼球,他如今的技艺未必能够一蹴而就,但若是能在卖相上胜出一筹,指不定能给自己多加一些分。
竹均:“我……”
“你不用说。”景姣语气淡淡的打断他的话:“我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想我应该是清楚一些的。”她不再多言,直接撩起了袖子,修剪精致的指甲干净整洁。她走到灶台边上,漂亮纤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躺在那里的胡萝卜,最后选中了其中一根,挑了一把刨刀将胡萝卜的表皮全都跑了个干净,紧接着换刀,在竹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的功夫,三两刀下去,一个兔子的雏形就出现了,活灵活现,竹均加紧几步走过来,想要看的更仔细,然而他眼神快,景姣的刀法更快,这是兔子仿佛是活在她心里一般,哪里下刀,几寸力道,就像是早已经预设好了。
不稍片刻,一直不说极其精巧,但是无论在精准度还是神形上都比他强过百倍的兔子就这样呈现在他的面前。
竹均不由得笑了:“阿澜,你雕的真好！”目光一抬,撞上景姣的,他不多的笑容也被她眼里的冷漠给冻住。
景姣,似乎有点生气。
竹均立马收了笑容,低声道:“阿澜,对不起。”
景姣放下了那只兔子,什么都没说,抽出帕子擦了擦手,沉默的去到了外头。竹均看着桌上两只摆在一起的兔子,一并跟了出去。
外面的气息也并没有透气到哪里去,炎热且憋闷。景姣坐在回廊边的台阶上,背对着竹均。竹均想了想,还是坐到了她的身边:“我只是觉得……自己无法一蹴而就,学些别的,可以弥补一些自己的不足。”
景姣无声的看了他一眼,意外的,眼中并没有什么愤怒的急躁,相反的,好像冷静了下来。竹均一看到这个眼神,再次道:“我自会踏踏实实,不再在这些小地方寻求捷径。”
景姣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我的确是想将你劈头盖脸的骂一顿,可是转念一想,我自己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么,五十步笑百步,我这骂也骂的毫无立场,毫无底气。”
她抬起手轻轻落在竹均脸上,非但怒气全无,还勾出一个淡淡的笑来:“是不是我太急躁了,所以将你也逼得急于求成！？”
“不是。”竹均摇头。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心情不可抑制的低落起来。
他不是急于求成,或者说,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成”,他只是……不确定。
“阿澜,若是到了最后,你发现……”
“竹均。”景姣打断了他的话,认真的看着她。竹均迎着她的目光,薄唇轻抿。
我并非不愿为你披荆斩棘,只是怕你将所有的希望放在我身上时,我却不尽如人意。
我害怕的,只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景姣忽然搭了一条手臂到他的肩膀上,竹均只觉得一股特别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更靠近这种味道。
“有我在,你有什么好怕的？”
竹均:“阿澜……”
景姣笑着,仰头望着夜空:“竹均,你可知道,提升的最快之法是什么！？”
竹均摇摇头。
景姣拍拍他的肩膀,“不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
要说乔绮灵这一头,她如今才知道,这个程青豫真是一个怎么甩都甩不开的狗皮膏药,大概是因为景姣把他定在了她的身边,所以程青豫潜意识里面也认为,只要她乔绮灵这里容不下他,景姣这里也不会容得下他,所以这程青豫大概也是横下了心,无论乔绮灵怎么拒绝,怎么赶他走,他都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久而久之,乔绮灵心里就起了一股子邪火,问题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她到底需不需要帮手,而是她就是想赶走他这块粘人的狗皮膏药！
这件事情找景姣是不顶用的,乔绮灵左思右想,决定和景芸商量一下。
要说,这也不是两个姑娘第一次撺掇着做坏事了,之前那么大的一个教训,足够她们受的,景芸得知乔绮灵的想法之后,有些为难。她到底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如今想事情也要从全局出发。
“那个……阿灵姐姐,你知道我姐姐做事情总是有理由的,程家公子与我们景家来说到底是个客人,也许是因为程二公子遇到什么事情,需要在这里暂留一段时间,既然姐姐已经把他交给了你,两人都心甘情愿的让你差遣,你就……”
乔绮灵苦笑:“我的好阿芸,难道你觉得我真的是那种无聊到看到谁不顺眼就要对付谁吗！？我又不是秦欢！你是不知道,那个程青豫……不错,他的确是心甘情愿的来打杂,可是……场面当真十分的尴尬啊！大家都知道他是程家公子,哪个敢真的使唤他！？你可不晓得这根本就是快烫手山芋！”
乔绮灵说着,有些气呼呼的:“你是不晓得你家那个大姑娘的脾气么！？她是那种会吃亏的人么！？根本就是她自己不好处理,就让我来顶这个包！”
顶包……
景芸果然犹豫了。
站在朋友的立场……她的确是应该帮一帮乔绮灵,可若是站在家中的立场……
不待景芸多想,乔绮灵已经开始苦苦哀求:“要不然这样,我保证,绝对不损坏景程两家的关系！你好歹是景姣的妹妹,多少能在程青豫面前说两句话,只要咱们和平解决这件事情,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景芸左思右想,终于点点头:“好！”
……
景姣这个人,大概是程青豫所见的最不讲情面的人,倘若她真的把他当做了程家的二公子不敢得罪,也不会真的让他住在万福楼其他杂工住的城郊房子。不过这样也好,每日下了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根本来不及想太多事情,便能困得睡着。
程青豫勾唇一笑,却硬生生从唇角溢出几丝苦涩。
芸娘……
他仰起头看着夜空,心中忍不住猜测,现在芸娘和叶婺在一起,两人又去到了哪处！？芸娘十几年的愿望终于成真了,现在应当每一日都过得很开心吧！？
就这么一路走回去,大家都已经入睡了,毕竟明日还要再继续上工,休息的时间也就变得格外的宝贵,程青豫随意的打了水,就站在院子里清洗身子,脑子里想起的却是从前他患了风寒,芸娘沉着脸将他从外面拉进房间,把脉开药的场景。
他从前当真是混蛋的很,难得她从未嫌弃过他,也从未有过不耐烦的样子。
咚的一声,木桶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不多时,房间里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人来,阿白寻着声音望过来:“程……程公子！？”
程青豫飞快的抬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嗯？”
确定了院子里的人真的是他,阿白这才松了一口气:“程公子,都已经这么完了,你还不歇息！？明日可要早起的！”
程青豫低低的嗯了一声:“马上就休息……”
阿白觉得这个人真是奇怪,听小老大说,他是个富家公子,可是富家公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吃苦受罪了！？也不晓得是在做些什么,这大家伙的忙了一天回来,哪个不是又累又困的,有谁有哪个心思来洗澡呀,所以说这大户人家就是事情多。阿白其实也是被热醒的,这会儿他打了盆冷水,随便在身上抹了一把凉快了一下,转身又去睡了。
程青豫看着这一屋子好不讲究的人,觉得自己的确是可笑的,但是为什么要这般下作,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第二日,阿白神秘兮兮的找到了乔绮灵,使了个眼色,乔绮灵当即避开了程青豫,与阿白到一边说话。
阿白把昨晚的事情继续汇报,然后有些无语:“老大,你要是这么不喜欢他,就跟东家姑娘说了推举了呗,我就是觉得……这人虽然讲究了些,古怪了些,也沉默了些,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得知昨夜并没有发生什么可以找茬的事情,乔绮灵失望的摆摆手:“罢了……罢了……”
今日的客人更多了,也不晓得是不是到了一年里游人最多的季节,厉害的时候都要格外在外面辟出一快地方用来等位,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万福楼门庭若市,就有人门可罗雀。
“阿欢,我与你母亲素来晓得你是个有主见的,只是近来你与那万福楼的大姑娘走得近,虽然家里解了不少的燃眉之急,但是聚珍楼的生意,实在是不如从前了,前两日主家那边送了信过来……”秦祥德顿了顿,脸上愁容更胜。
秦欢心知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可是那边有为难父亲！？”
秦祥德只能叹气了:“倒不是这么回事……只是……我将这边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你……你三叔和你妹妹觉得,既然已经做了,哪就索性一家人齐心协力的做好……他们……择日会到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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