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这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程彦明守在程青豫的床边,拿着那边送来的解药喂给了程青豫。
程青豫面无血色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轻松的神情。
阿瞳站在两人面前,沙哑着声音道:“姑娘让奴传话,有些人不该存于世上,就该放手让他们去,两位公子不必劳心牵挂。”
程彦明和程青豫对视一眼,纷纷沉默。
少顷,连装着尸体的棺材都运送过来了,没想到的是,里面是三个人。
程青豫看了看里面的人,竟然没有发狂发癫,反倒沉静的很,他低声道:“大哥要怎样向爹娘交代!?”程彦明笑了笑,淡淡道:“爹娘怕是要伤心一阵子了。”
兄弟二人围着棺木,看着棺中躺着的两人,各怀心思。
芸娘的确很早就来到了程家,她刚刚来的时候,程彦明的身体十分的不好,听闻是在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若非有高人做法驱邪,未必能保得住这条命。而后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程彦明,明明是那么一个明媚开朗喜欢笑的姑娘,却整日为了研究一本师父留下来的医书而愁眉不展。
若说程彦明从不曾对芸娘动情,那是假的。
只能说,他脱离的更早。因为他比程青豫更早清楚芸娘心中所想。
这么多年,芸娘心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此时此刻睡在她身边,与她一同身体冰凉的人。
所以他早早的将她看做了自己的妹妹,感情也是当着亲妹妹那样去爱护。
程青豫则不同。
他出生的时候,程老爷的身体不太好,那段日子,程夫人无暇顾及他这个二子,连亲自照顾也很少,与一出生就被好生照顾着的大哥截然不同。再加上他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从小就是桀骜难驯,处处闯祸,程夫人只觉得头疼,更多的时候都是严厉管教。也是那个时候,家中多了一个温柔可人的小妹妹。
程青豫一开始其实并不喜欢芸娘,甚至有些讨厌,她不知芸娘乃是世外高人留在这里照顾父亲和大哥身体的,也不知道芸娘懂医术,只觉得芸娘一个外来之人,在母亲那里得到的微笑和温柔都比他这个二子要来得多,他心里愤愤——凭什么!?
所以从芸娘进门开始,他就卯这劲儿欺负她!
偷偷把她的被褥淋湿,偷偷在她的饭菜里面下巴豆,偷偷地用石子打她,然后做出恶狠狠地样子。
可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太傻了。
他淋湿她的被褥,却不知她每晚睡觉的时间少之又少,有时候为了照顾大哥或者父亲,干脆就在他们的房间找一个小角落自己窝着,其他的时间,则是去了书房研究医书,这样拼命,白日里见到谁都是微笑待之,全然不见颓废之姿;他在她的饭菜里下巴豆,却不知她嗅一嗅就发现有问题,可是既不去告发,也不暗地下报复回来,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偷偷地用石子打她,不见她哭不见她闹,但见她傻乎乎的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是……中枢穴!?”
她竟然把他打在她身上的石子当做了温习穴位的方法……
他所有的挑衅和激怒,都变成了一种根本不如她眼的幼稚。
直到那一日,他生气的在没人的地方对着她凶相毕露:“你是哪里来的小野种!哪里来的就回到哪里去!不要赖在我们家里!”
那一日,芸娘既没有哭也没有委屈,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程青豫,小声的说:“我也想走啊……”
程青豫彻底的败了,挫败。
芸娘从没有胜过他的气,但是程青豫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芸娘是个孤儿,她只有师父和师兄,可是师父和师兄不要她了,把她放在这里照顾程老爷和程彦明。她很想跟着师兄他们继续踏遍山河,可是师父和师兄毅然决然的留下了她。
她每一日都努力的钻研医术,努力的想要让程家彻底的摆脱病症,努力的回到原来那样的生活……
可是结果并非如她所愿,她在这里一呆,就呆了很多很多年。呆到她从小丫头,变成温柔贤惠,做事滴水不漏,深得人心的少夫人。但是她的心,从来没变过。
……
“什么!?芸娘走了!?”程老夫人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仿佛是不相信似的。直到她看到那两口棺木。
“怎么回事!?人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不是才见过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谁!?是谁把芸娘弄成这个样子的!”程老夫人泪如雨下,这么多年,她何尝不是将芸娘看做了自己的女儿一样!?人说没就没了,她怎么会不伤心!?
程彦明仿佛早有准备一般,他垂着眼眸:“是叶兄在道上惹到了仇家,此次叶兄离开,芸娘不舍,前去送行,不料……”
程老夫人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母亲!”程青豫吃了解药,很快就有了力气,他和程彦明一起扶着程老夫人回房躺下,又命人将棺木放好。
程老夫人只是一时间受了刺激,很快就醒过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了程老爷,可是尸体在这里,人总要下葬,程老夫人悲戚道:“芸娘一生命苦,自从进了程家,为了照顾你们的父亲和你们,她从来都是委屈往肚子里咽,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
程青豫渐渐地红了眼睛,但程彦明却显得很平静。他拍拍程夫人的背,轻声道:“既然母亲觉得芸娘一直辛苦,兴许来世她会投生到好人家里面,享尽福报。”
程夫人泣不成声,真真悲痛到了极致。
程家在阳城发丧,惊动了很多人。谁都知道,程家是有名的仁商,不想大房的少夫人在阳城走了一遭,竟然香消玉殒。
但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
很多晓得内幕的人都知道,程家和景家是订了姻亲的!程少夫人忽然暴毙,再结合景家大姑娘的那份性情,竟然有人开始揣测,是那未过门的景大姑娘不能容人,残忍的谋害了程家少夫人!这个说法可就严重了!若是被传的满天飞,景家大姑娘的名誉就不要想要了!
因着程家二老得知芸娘是跟着师兄叶婺一起遇害的,且叶婺也的确是常年在外走动,惹上个把仇家也是正常的是,所以当即向官府报案,只希望官府严查凶手。白捕头对景姣姐妹的印象一直都很好,现在有人这样传留言,白捕头当即向县令请示,公布了一张榜文,将程家少夫人与其师兄在外被仇家追杀遇害的事情公布出来,只是苦于没有凶犯的画像,但为了稳定谣言,白捕头更是放出话来——若是有人再继续传那些谣言,就极有可能是匪徒的同伙,意在混淆视听,转移众人视线。
这话放出去,终于没有人敢乱说了。
只是,程家除了这样的事情,景姣是万不好再过门的,为此,程景两家又见了一次,不晓得说了些什么,到了最后,景滕将之前的那些礼都退回去了。
景家退婚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
又有人道,是因为景家大姑娘知道程家大公子对亡妻情深义重,不愿插足进去。况且程府发丧,红白喜事相撞,程大公子坚持为亡妻守丧,自然也就耽误了景家姑娘的最好的年岁。
……
谁也曾知道,当阳城之内为景程两家的变故议论纷纷之时,一叶扁舟已经优哉游哉的从城内河道使出,乌篷遮着船身,一个灰衣男子在船头站了一会儿,弯身入船舱,彼时,一只素手从里面伸出来,握住了男子的手。男子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道:“伤口还疼吗?”
芸娘的脸色很不好,甚至是苍白。她摇摇头,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未及要害。”
好在她当时用匕首自尽之时,有一道银针不知道从何方射来,强烈的药剂将她迷晕,连带着入肉的刀口也浅浅的停在那里。因着有叶婺的身体遮掩,所以看起来就跟自尽身亡一样。
直到这一刻,芸娘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杏子林的时候,她摸到的叶婺身体分明已经冰凉彻骨,那是死后才会有的症状。可是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和叶婺双双躺在了小舟之上,身边的书信和银两,已经说明了一切。
叶婺身体里的药效还未散去,他苦笑着摇摇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被她骗了。”
在那暗无天日的密室,景姣一脸冷然的站在他面前,说出那些冰冷之语的时候,他几乎真的以为自己要命绝于此。他连谈判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仓促送命,以及看着芸娘被她欺骗,傻傻送命。
事到如今,他们的确是“死了”,
新的身份,新的名字。
景姣根本早有准备……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表明身份的时候,那些指着他们的愤怒难道都是假的!?她的来意难道也是假的!?甚至于她与师父的关系,还有那些故事……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她从何而知!?
信中让他们用新的身份去生活,那就是说,在林子里,她可能一早就知道燕十三娘背后还有黑衣人在监视着,所以……她才要设出这个计谋,让她和叶婺彻彻底底的死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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