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极大的准备,按照她和景姣的约定,景姣以孟阑食谱放出风声,让那些幕后黑手闻风,而她以食杀谱种于自己身上,做出以孟澜食谱治愈食杀谱的假象,将那些人的目光转移,不再紧盯着叶淳的医术。这是景姣给她的承诺,只要完成此事,兴许可以让他们师兄妹彻底的从黑衣人的监视之中解脱出来,即便食杀谱会要了她的性命也是无碍的,只要叶婺能不再被阴影笼罩,一切都是值得的。最重要的是,景姣说过,她不惧于将那些人的黑手引到自己身上,她有法子来制住那幕后黑手。
可是现在乱了！全都乱了！
程青豫忽然中了食杀谱,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所为,芸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景姣。
“程青豫中了食杀谱！？”景姣闻得这个消息,也是十分的意外,芸娘已经有些六神无主:“阿姣,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们已经找上门了！？”
景姣沉思了一下,二话不说与芸娘一同去了程府。
程青豫忽然变成这样,程彦明实在不敢告诉程家二老,只说是程青豫宿醉难捱,这才卧床不起。程家二老大概已经知道了程青豫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也见怪不怪了,见到景姣过来,连忙相迎:“景姑娘。”
景姣点头致意,并不废话,皱着眉头去查看程青豫的身体。
她虽然不懂得医术,但是食杀谱这个东西与她来说太过熟悉,程青豫先是腹痛,接着是体虚无力,此刻躺在这里,他面色发白,的确是吃了属性相克的食物出现的症状。景姣脸色一变:“谁给你吃的这些！？府中这些日子有没有来过别人！？”
芸娘闻言,立刻去查问府里人事的变动,程彦明咳了几声,跟上前来:“怎么样了！？”
景姣看了他一眼,无声的点点头——的确是食杀谱。
程青豫还能说话,他冒着虚汗,看着景姣:“对不住……到这个时候……还是……连累你们了……”
景姣正欲说话,外面忽然有下人带着一张纸条进来:“少爷,这是一个乞丐送来的,他说一定要给少爷和少夫人……”
程彦明不疑有他,拿过纸条来读,景姣在程彦明身边,也看到了那纸条上的字。
【谱非谱,毒非毒,若想程青豫活命,明日午时城外杏子林以叶婺换之。】
景姣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不多时,芸娘也赶回来了,她并非查到了什么,而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景姣……我……我有一个猜测。”
景姣面色沉静的起身,“不用猜测了。”
芸娘看了那纸条,脸色越发的灰白。
是燕十三娘。程青豫,或许并不是中了食杀谱,而是和食杀谱症状相似的……毒。她是知道食杀谱的人。
燕十三娘一直跟在叶婺身边,或许……她就是那些幕后黑手的人！？那叶婺呢？叶婺知不知道！？
如果叶婺一早知道燕十三娘是什么人……
所以……所以燕十三娘在知道叶婺被擒后,不惜对程青豫下手,也要救回叶婺！？
“景姑娘……”芸娘的双手发凉,祈求的看着景姣。
计划全都被打乱了,他们始终都还是在幕后人的监视之中,他们打不破这个牢笼的……
景姣的神色冷了下来,她勾唇冷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真的要让叶婺去换程青豫的命！？芸娘,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么什么吗？你会继承师父的遗愿,或许,这就是上天给你的一个考验,如果现在站在遗命之前的,是你的师兄,你究竟是继续报师恩,还是选择执迷不悟！？”
芸娘一时间仿佛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脸上呈现灰败之色。
程彦明看着不忍,他更不忍的是自己的弟弟受到这样的折磨:“景姑娘,你当真是囚禁了叶婺是不是！？算我求求你,暂且用叶婺的性命换青豫的,我……我求你了。”
景姣的神色莫测,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芸娘死死的咬着下唇,忽然在景姣面前跪下,景姣一个闪身,似是想避开她:“你这是扮的哪门子可怜！？”
芸娘泪若雨下,背脊却挺得笔直:“景姑娘,研究应对食杀之法,是师父的遗命,可是芸娘自小长在程府,保程府人安康常健,同样是师命！青豫无辜,本就不该卷入这场争斗之中,若是芸娘眼看着青豫为此有什么好歹,同样是违背师命！景姑娘,求你……放了师兄吧……”
景姣冷冷的看着芸娘,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幽幽道:“先前我曾以为,叶婺是因为贪生怕死,是因为不想和你一起卷入这样的事情当中,所以才装疯卖傻的把师命忘记了这么多年,从不去提,可是今日燕十三娘以此要挟,你不笨,难道想不出另一种可能吗？”她停了一下,在芸娘悲痛的神色中继续道:“这种可能就是,叶婺和那个燕十三娘狼狈为奸,各自背叛了自己的使命。这也就解释了很多事情,不是吗？”
芸娘却坚定的很,她死死的抿着唇,眼神中的目光越发的坚定,倏地抬头,望向景姣,一字一句,犹如对天起誓:“我只想救青豫性命。若真如你所说,师兄背叛师命,那么……就由我亲自来解决这件事情,当务之急……还请景姑娘先放了师兄！”
景姣看了芸娘许久,忽的转身离去:“明日自己过来要人吧……”
……
事情突发变数,程彦明和芸娘都彻夜难眠,如今得知程青豫实实在在是中毒,反而是一件好事,如果真的是中了食杀谱,那么就不是一个所谓的解药能救回来,芸娘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一双拳头紧紧地拽着,程彦明看在眼里,上前来轻轻地拍她的肩膀:“芸娘,早些休息吧。”
芸娘的目光动了动,起身面向程彦明。
她与程彦明做了多时的夫妻,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两人之间也有实实在在的兄妹之情。她轻轻握住程彦明的手,低声道:“相公,若是明日……芸娘再回不来,往后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程彦明多年来久病之身,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再者他作为局外的旁观者,甚至芸娘这些年来到底活在怎样的折磨之中。若说世上还有谁希望她早日脱离这样的日子,那必定有他程彦明一个。
“芸娘……”程彦明露出淡淡的笑意:“你觉得好,那便好。”
这大概才是世上最温柔的理解。
芸娘靠向程彦明的怀中,无声的留下眼泪。程彦明心痛难耐,轻轻拥住她:“我比谁都希望看到芸娘幸福些……”
芸娘睁开眼,离开程彦明的怀抱:“我去看看青豫。”
青豫的心思,程彦明不可能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好。”
芸娘擦干眼泪,转身而出,路过厨房的时候,还顺带了程青豫喜欢的几样糕点。
程青豫现在是中毒,所以没吃什么东西,见到芸娘来,他有些着急的撑着身子坐起来:“芸娘……”
芸娘轻轻按住他:“慢慢来……”伸手在他身后扯了被子垫着,方便他靠坐着。
程青豫直直的看着芸娘:“你哭过了！？”
芸娘笑了笑,端过糕点给他:“吃点东西吧。忍一忍,过了明天,你就好了。”
程青豫虽然说不上精神,但是确实清醒的,他目光一怔,下意识的伸手拉住芸娘的手腕:“你要做什么！？”不等芸娘说什么,他激动起来:“什么都不要做！你什么都不要做！我……我没关系……”话音未落,他便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芸娘给他拿了水:“你不要着急……我不做什么,根本不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把师兄给了十三娘,你就会没事的。”
程青豫紧紧地看着芸娘,半晌,忽然道:“把叶婺给了燕十三娘,那你怎么办！？”
把你喜欢的人送走,你该怎么办！？
芸娘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忽然笑了笑:“青豫,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在做错的事情。正因为我对师兄怀着怎样的心情,所以更应该明白,你对我的那种心情。可是我太懦弱了,对师兄……我从不敢明言,对你……亦是一样。若是我早些对你说清楚,你就不会像今天这样难受了。”
程青豫的眼神忽然就黯然下去,抓着芸娘的手也无力的松开。
芸娘沉默了一下,忽然道:“青豫,芸娘愧对于你多年来的怜爱垂青,可是人心就是如此,你勉强不得,欺骗不得,从一开始认定了,就难以改变。若是往后你有什么病痛,芸娘依旧会像从前一样,护你医你,保你长健,只因你是芸娘的亲人,像弟弟一样的亲人……”
“我知道……”程青豫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我都知道……”
不等芸娘再说什么,他忽然露出几分疲惫:“我有些累了,你……你也不要在我这里费神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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