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繁华十几年如一日,不知是不是因为佳节来临,那些蹭商机的小贩都在街上开始卖起小玩意,其中一种就是天灯。
江心亭畔,粼粼水波颤动光耀,仿佛是少女鬓间的珠钗额饰,随着曼妙舞姿起,留首回头间尽是耀眼璀璨。
江心亭中,一袭白衣的公子笑看着面前局促的小女人,温声道:“现在晓得了？”
景芸涨红了一张脸,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方才,她因为景姣的事情想出了神,又因心中不舍,心念一动,难免伤怀,哪料行至石桥边上一不留神踩空,险些摔下去,情急之间,这位白衣公子施以援手救了她。
可是她出神出的狠了,回过神来,动作快过了甚至,扬手就给了这个对自己动手动脚的男人一巴掌！啪的一声,好不清脆！
男子身后的两个家奴都怒了,上前就要动手,还是男子揽下了,并不愠怒,反倒耐着性子给了景芸足够的时间缓过来。
而缓过来的景芸得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真是羞得说不出话来。
在江心亭坐了一会儿,男子自报家门,他是凉州人士,姓方,单名一个穆字,此番来到阳城只为游山玩水,听闻阳城城南热闹非凡,这才慕名而来,想不到……
景芸觉得再留在这里实在不妥,起身对着方穆盈盈一拜:“方公子,适才是小女鲁莽,只是小女因为心事出神,一不留神才做了那样的反应,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方穆噙着笑打量着这只如小白兔一般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可是生的当真是人比花娇,大概是真的着急了,说话的时候忍不住一次次的咬着嘴唇,硬生生将那莹润的红.唇咬出些白色来,看的人心中竟心疼起来。
方穆摇摇头:“姑娘,若是方某真的要发难,也不会带着你来这里小坐半晌了。”他望向一边的江景,“方某只是觉得,姑娘心事重重,放你这样继续走下去实在不妙,撞到我也就罢了,若是再撞到什么凶神恶煞之人,只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坐在这江心赏景了。”
景芸心中一动,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方穆。
他虽是远道而来,但身上一尘不染,宛若谪仙,看着江景说话时,侧脸的线条就像是他的人一样,温柔至极。
景芸的心跳了一下,复又低下头:“所以……还是感激公子多些。”
方穆笑笑,又道:“姑娘,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歇着,这一个人在外头走着,实在是不妙。”
景芸点点头:“那……我先告辞了。”
“且慢。”方穆叫住她。景芸现在对他除了歉意,就只有感激,回头望向他,淡淡一笑:“方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方穆走上两步:“若是姑娘不介意的话,就让方某送姑娘到家门口吧。”
景芸一怔,方穆立刻解释:“姑娘不要误会,你的打扮不俗,如今佳节将至,外面热闹是不错,但是人蛇混杂,姑娘不可掉以轻心。”
景芸深以为然,越发有些感激方穆:“那……就劳烦方公子了！”
方穆说是送她回家,就真的是礼貌的送她,两人并肩走着,中间几乎还能再站一个人,其他的家仆跟在后面,景芸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厉害。
从南城拐出来,再走一段路就快到万福楼了,景芸想着从万福楼找几个人送自己回家,若是这个方穆给面子,她也好做东来款待他,权当是道谢。
哪料今日真的被方穆说中了,热闹归热闹,事情还真不少。
前面忽然一阵嘈杂声,阻碍了他们前行的步伐。方穆给身后的家奴使了个眼色,家奴前去打探,结果竟是有人醉酒闹事。
景芸抚了抚胸口:“只是旁人闹事罢了,我们绕开些走。”
方穆含笑点头,陪着她绕开些走。绕归绕,景芸还是对那边的闹事群有些好奇,不免探头看了一眼,结果这不看还好,随着她这一眼看过去,那闹事中心的男人正好也看过来,两方对上眸子,景芸心中一动——这个人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怎么瞧着都觉得而有些眼熟。
是了,不只是眼熟,还是大大的熟悉。
程青豫一眼就看到了景芸,也认出了这个景家的二姑娘。今日他本在买醉,买到最后,醉也绕不开心中那份痛楚。他知道大哥要迎娶新人过门了,这个新人,还是大哥心意的景家姑娘。
他心中宛若有一把火在烧,烧的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所以寻乐心思闹事,恨不得闹得天翻地覆,闹得整个阳城不得安宁,闹得程家景家无法结亲！
此番,一个转眼,他就看到了那个景姣的妹妹,景芸。
“疯子！滚！”老板也是认生,不晓得面前这位乃是程家的二公子,只当做一般的醉汉,程青豫今天出来也没有带家奴,几番被驱赶,当真像是个醉酒闹事的醉汉。
景芸看着程青豫直冲冲的朝自己走过来,不由得惊呼一声。
下一刻,她的手腕忽然被程青豫握住,程青豫的眼神仿佛能迸射出淬了毒的火花,他冷冷的盯着景芸,发狠道:“你去告诉那个女人,要做程家的儿媳妇,她做梦！像她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
“姑娘！”方穆见状,赶紧上来解围,身边的家奴也上前去将程青豫架开,景芸没想到自己会忽然遇到这种事情,她受了惊吓,脑子好像也忽然就清明起来——程家大房,不是有两个公子吗？程青豫与程彦明有七八分相似,莫非此人是……
“你是……程家公子！？”
程青豫被架开,挣扎间越发的无法无天:“你们两姐妹都不是好东西！你姐姐不要脸甘愿插足旁人夫妻,你呢……”他醉醺醺的眼神在景芸和方穆的身上游.走了一遍,嘲讽一下笑:大晚上出来与男子私会……你们姐妹还真是……恬不知耻！”
“你……”景芸气的发疯,恨不得上去给他两巴掌:“你凭什么血口喷人！”
方穆拦住景芸,现在众目睽睽,他望向程青豫,沉声道:“这位公子,你我素不相识,实在没有必要结怨,只是我与这位姑娘碰巧相识,被你说的这般不堪,只怕是个人都没办法接受。我看你喝的醉醺醺的,说的也都是醉言醉语,你要当心祸从口出,莫要信口开河。”
程青豫笑了起来,他奋力一挣,将架着自己的人挣脱开,方穆给那些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暂时按兵不动,几个家奴就真的不动了。
程青豫站稳了,还煞有其事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抬眼间尽是嘲讽:“我到底是不是心口开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末了,他冷冷的看了景芸一眼,转身离开,大概是真的喝醉了,三步一摇五步一晃,看着就没个正经。
景芸的情绪因为他的影响有些激动,她握住自己刚刚被拽着的手腕,呼吸急.促,神色慌张。
这个程青豫摆明了不喜欢景姣,如果景姣真的嫁过去,家中岂有宁日？
方穆在一边打量着景芸的神色,大概是从刚才的纷争中看出了些什么,所以并没有多问。等到景芸彻底的平静下来了,他才温声道:“姑娘……你……”
景芸看了方穆一眼,有些赧然:“抱歉了方公子,在你面前两次失礼。”
方穆摇摇头,望向程青豫离开的方向:“方才那人口出狂言,一看便知是滋事分子,姑娘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方某……送你回去吧。”
景芸舒了一口气,点点头,继续往回走。
只是这一路,她的心里就不平静了。
几次见面,她是很喜欢芸娘的,觉得她谈吐不俗,待人温和。尤其是和景姣相处的时候,俨然一对好姐妹！以她来看,芸娘的性子很能和景姣融洽相处。再者,从这些日子的景姣来看,她对这个程少夫人也是存着几分敬意的。
可是……
可是一切似乎并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
再仔细想一想。她的母亲陈氏,何尝不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女子？仪态万千,知书达理。可是就算是再体贴的女子,怕是也忍受不住与人共侍一夫……
景芸越想越不对劲,拽着拳头,心烦意乱。
忽的,臂上一紧,整个人都被带向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抬头就看到方穆哭笑不得的俊脸。他指了指刚才飞驰而去的马车:“姑娘,在下可是救了你三次了。”
景芸正要说什么,忽然有人喊她:“二姑娘！?”
景芸寻声望去,竟是从万福楼下工的乔绮灵。景姣这些日子去的勤快,和乔绮灵一干人更是熟悉,乔绮灵远远地看着景芸被一个男子擒着胳膊,以为她被非礼,撸起袖子就冲过来了。
景芸赶紧挣脱方穆,对着他急急一拜:“方公子,今夜多谢你相救。若是公子不嫌弃,大可到城中万福楼来寻我,公子报上名字,我自会相见。”眼看着乔绮灵走进了,她怕再生事端,急忙走了过去。
乔绮灵等着方穆,对着迎面而来的景芸道:“那边……”
“没事,是救了我的人,走吧。”
乔绮灵奇怪的看了方穆一眼,后者已经转身离开。
结果,自然是乔绮灵送景芸回府。
一路上,景芸都沉默的很,乔绮灵不知道怎么问。
眼看着快要到景府了,景芸忽然停了下来,乔绮灵盯着她:“怎么了？”
景芸的眼睛竟然红了,她摇摇头:“阿灵,怎么办……我不想让景姣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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