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滕要将万福楼一分为二,景芸和景姣各占一半。
得知这个消息,最意外的那一个,是景姣。
家中的财产,按理来说应该传给儿子,也就是陈氏的两个儿子。可是景滕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陈氏就陪在一边,神色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好像知道景姣在想些什么,陈氏淡淡道:“你们的两位兄长要考科举,就算是将万福楼给他们,他们也未必会打理。你们始终是要嫁人的,老爷劳碌一辈子,只是希望儿女能够过得好,你们两个以后应该更加懂事才对。”
景芸怔愣了片刻,很快就接受了,她激动地看着景姣,母亲现在显然是已经接受了景姣,不再像从前那样防备着她,这样一来她们以后也不用偷偷摸摸的来往了。
这件事情就算是这么敲定了,一分为二,两人各占一半。作为嫁妆,但也是十分特别的嫁妆。即便嫁人之后无法管理万福楼,雇几个能管的人,她们只管着拿钱就行,景滕对这一双女儿,的确是上了心的。
“可是……”景姣沉默片刻之后发话,还没说就被陈氏打断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景滕也不想再多说,他轻咳了两声,转而又提起了程家。这次的端午节,阳城多多少少会有些小节目,再加上端午节又要吃粽子,所以无论是糕点铺子还是大酒楼,必然会挖空心思的弄出些花样来。
“今年的端午,阳城又多了一个聚珍楼,只怕新的菜色咱们会稍有逊色,不过咱们也不必去争那个噱头,万福楼在阳城多少也有一些根基,只要用心做好每一次的新菜,还不至于被秦家打压下去。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现在都算是万福楼的半个老板,姣姣你……”
景滕意味深长的看了景姣一眼:“程老爷说,上次在聚珍楼开业的四味米汤,让他十分的意外和惊喜,这一次也想看看咱们能在粽子上出些什么新意,姣姣,你从来就喜欢到处游山玩水,心思也比别人多。之前来万福楼应聘的那个小姑娘,我看你们似乎也很谈的来,你要是喜欢,就让她留下来,这一次的端午节要出什么新菜,你可以随意发挥。”
这是要让她来主持大局的意思?
景姣没有回答,还是先看了陈氏一眼。景滕要说的已经都说完了,面露疲惫,陈氏看在眼里,让他先回房歇息。等到景滕回去了,陈氏返身回来,再次遇上了等在那里的景姣。
景姣:“方便移步说两句吗?”
陈氏点点头,随她走了。
聪明人之间从来就不想要过多的虚与委蛇。景姣和陈氏到了一处僻静之地,景姣坦然道:“为何要将万福楼一分为二?”
陈氏眼观鼻鼻观心:“你父亲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和阿芸出嫁,无论如何不可草率,让万福楼成为你们姐妹两人的嫁妆,对你们来说不是什么坏事。”说到这里,陈氏抬眼望向她:“景姣,没有人是糊涂人,这些日子,别说是我,就算是你父亲在病中,都发现你和从前有了不同。人总要向前看,血浓于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你,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他对你的.宠.溺全府上下都看在眼里。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们无意过多的干涉,婚嫁大事,我也不会插手,上次在聚珍楼,你的种种表现,让我和你父亲十分的意外,我相信,就算是将万福楼交给你,也一定不会是什么糟糕的决定。”
景姣直接道:“我听……我记得你还有两个儿子。”
陈氏却笑了:“我的儿子,我自然有打算。难道……你不愿意继承一半的万福楼?”
景姣:“我没兴趣。”
这个答案,让陈氏愣了一愣,可那是一种好像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和态度,陈氏的这个反应,不能说是意外,更像是……害怕。
将万福楼给景姣,是一个试探,也是求一个安心。可是现在,她却说自己什么都不要。那她要的到底是什么?她想达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陈氏的神色有些不定,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她沉下气来道:“东西给你了,要不要是你的事情,可是景姣,你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父亲去死吗?”
这大概是陈氏在景姣面前说的最低声下气的一席话。
景姣平静地看了她一阵,忽然笑了:“母亲的话我有些不懂,为什么听起来好像是……母亲在求着我给父亲多一些时日活下去?”
陈氏的手颤了一下,手中的帕子不自觉的拽紧。对于这样表现,景姣视若无睹,阿瞳已经在查,要解开陈氏的种种奇怪之处,不急于这一时。
不过,陈氏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景姣接下来的话,真的有机会让景滕多活几日。
“虽然我不知道父亲为何有意无意的要与程家接触,不过有一点地方,我要提醒母亲。”
陈氏:“什、什么?”
景姣淡淡道:“五十年前,程家的当家老爷患有消渴症,其子同样身体衰弱,四味米汤说明程家大老爷的身体绝不硬朗,那一日我与程家大公子接触,也能感觉到这位大公子的身子怕是有什么疾患。”
陈氏愣住了,有点不懂景姣为什么要说这个。
景姣继续道:“之前父亲之所以会倒下,都是因为杨氏给父亲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现在父亲要是想要活下去,唯有神医叶淳及其后人有能力来诊治。”
陈氏恍然:“你的意思是……”
景姣迈步走向陈氏,在她的身侧停下,压低了声音:“虽然我不知道父亲与母亲接触程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但程家会来阳城,一路上还带着大夫,就连程大公子的妻子芸娘也对医术颇有钻研,所以我想,他们也会有意愿寻到叶淳及其后人,挽救自己的亲人。”
陈氏咽了咽口水,好像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但也有些不懂:“可是……天下名医无数,为什么一定是什么神医叶淳?”
为什么一定是叶淳?
景姣的思绪有片刻的怔愣,很快神色如常,丢下一句:“母亲不信我,我也没办法。”便离开了。
陈氏看着景姣离开的背影,神色一点一点的复杂起来。
回到自己的院子,景姣一路上有些分神。为什么一定是叶淳?
迎面吹来的一阵风带上了夏日独有的热气,景姣挨着一处回廊坐下来,身体无力的靠向身后的红木方柱。
那一年,她与沈筠结识了程家的老爷。程家人多年行商,却坚持行善积德,不为别的,只因为程家男儿天生体弱多病,未必是上一辈传下来的,但是只要有新生儿出生之后,到长大成人之间,必然会患病。
程家人唯恐是程家做了什么孽,当中也请了不少的风水师父,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万不可为富不仁,只要行善积德,为子孙后代赞德,自然能解决。
但是,世事无绝对。
叶淳是个性情古怪却极具天赋的天才,在医理药理的造诣上无人能比,好像他一生下来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孟阑与他结识在先,也是因为孟澜跟着沈筠去了宫里,他才相继成为御医的。
眼前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清幽雅致的竹屋小院,四周全都是簸箕架子,一层一层的簸箕里面全晒着药材。她窝在朝阳的位置,笑看着小院中背对着他忙碌的叶淳。
“叶淳,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叶淳背对着她,头都没回,分拣着药材,语气带着笑意:“孟大师此话从何说起呀。”
她抠抠耳朵,对着他的背影质疑道:“同样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正常的男人都是对着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热血沸腾,你倒好,对着一个个病入膏肓的药罐子和一堆破草热血沸腾。”
叶淳闻言,翩然转身。哪怕只是一身粗布直裰,也不折辱他身上那份超然脱俗的调调,他煞有其事的左看右看,双手一摊:“可这里又没有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回应他的是一只硬邦邦的直飞而去的瓷罐子,和一句怒吼:“你说谁不是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画面飞逝,剩下的是他劳累过度后苍白的脸,他看着她,眼神中的悲伤浓得化不开:“阿澜,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她将手中的食谱一一烧毁,给了他一个再坚定不过的答案。没过多久,她和陶青同归于尽。他……应当还好好活着才对吧。世上还有那么多的人深陷病痛苦海,他又怎么能轻言牺牲?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景姣垂下眼眸,把.玩着腰上系着的水沫玉禁步,开起了玩笑:“闻着味道找过来的么?”
竹均听出她的玩笑,安静的站在她身边:“阿澜,我是不是还有一个愿望可以用?”
景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是。”
竹均神色平静的沉思了一下,道:“那……现在可以用吗?”
景姣转过身面向他,忍不住打量起他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瘦弱的不像话,偏偏还能杀死一个比自己强大的男人出逃,转眼间,这身可笑的裙衫已经渐渐掩不住他身上散出的硬朗之气。
他才十来岁,正是被塑行的时候,景姣曾听说过一个说法,长时间的以一种身份生活,是会渐渐被同化,无论是从前的烟花之地还是现在的丫头生活,他好像总是偏离了一个正常男子应有的生长轨迹。可是这并不影响他长成了一个比谁都懂得好好活下去这个道理的男人。
他从未被影响,是因为他从来都有一颗无比坚韧的心。
“你有什么愿望?”
“拜你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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