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嘴上虽然说得有信心,但是还是心里打鼓,匆匆回房之后,她赶紧差人去打听了一下官府莫名其妙的找上万福楼的原因。
一打听,她就有点不安了。
问题无非是出在万福楼新进的这一批货上。
一直以来,进货的路子千千万,想要买到物美价廉的东西赚取差价汲取利润,就要找对路子。换言之,负责采买的杨氏兄弟很有可能是在黑市中买卖。
做过采买的人都知道,这当中的门道极多。其实就算是景滕也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是光明正大,人无横财不富,就是这个道理,然而问题在于,不久之前官道上的一批极品血燕被强盗给抢了。
对方的来势凶猛,死了好些官兵,最后这批极品货流到了黑市,因为这批货的买家来头很大,所以追查的力度一直没能弱下来。可是对方走货的流程非常的熟稔,上下家的接头毫无头绪,追查起来就更加困难。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眼看着这个案子要陷入僵局,官差意外得到了一个线索,顺着这个线索追查过来,意外的就找到了最大的买家万福楼,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而这边,景姣对外面的混乱一点兴趣都没有,也回了房,竹均趁着给她倒茶的机会道:“官府只是追查,并没有切实的证据来指证老爷曾经做过什么。”
景姣一点都不在意,喝了一口茶去小榻上侧躺着:“嗯。”
竹均见她躺下,赶紧把冰丝被给她轻轻地盖上,又点了安神的香。
虽然景姣什么都没说,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明白。景姣给说书人的本子,是以一个商人发家致富的故事展开的,穷小子从最底层摸爬滚打混出了头,看起来就像是那传奇侠客从无名小卒变成武林高手一样惊险刺激。
这个穷小子发家致富,就是从采买开始。
整个采买的渠道,明市,黑市,道上的规矩,那些存在于外行人之间的欺骗和糊弄,简直描述的不能更清楚,这当中更是涉及到了一些灰色交易,且包括黑市物资的来源和去向。
官差为查案子,四处奔走,多半时候都是都是在普通的差馆落脚歇息,这样一来,听到那些口耳相传的说书信息就变得容易多了,袭击说书人的并不是什么嫉妒他的同行,而是那些黑道上,劫走了那批货物的人。
景姣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官府通风报信,之所以通过这个说书人……说到底还是想要教训他吧。
景姣已经睡过去了,竹均守着景姣午睡,手里还拿着自己的笔记温习,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去看熟睡中的景姣。
她的心里似乎藏着很多事情,即便是陪在身边,也未必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景滕和杨氏兄弟当天就回府了,杨氏自然迎上去打听,但是这一打听,神情就不好了--生意场上的事情有时候和官场上没得差,都有那么些灰色地带。可是,如果这只是一批普通的货,就算是官府顺藤摸瓜的找到了买家,景滕打点打点也就算了。但是这一次,官府不仅要抓到人,还一定要给出惩戒。人虽然回来了,但是万福楼需得交出所有的货物,且罚银一万两！
听到一万两的时候,杨氏脸色白了一下,最后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三个男人,道:“罚了……就罚了,好在人没事！”
景滕没说话,一个冷冷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沉默:“若是交了一万两就能完事,反倒是个万幸。”
景滕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景芸搀扶着陈氏走了进来。陈氏一身暗红金丝滚边的广袖袍子熨帖的整齐平顺,精致的妆容让她看起来与往日那个沉默寡言的模样判若两人！
杨氏目光一厉,扭头望向一边,只当做没看见。
陈氏入了书房,也不看焦头烂额的杨家人,目光只看着景滕:“老爷经商多年,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陈氏说的一点都没错,做生意的,还是做饭食生意的,若是拿出来的东西都来路不明,对声誉十分受损,在阳城万福楼既然能做大,树敌自然不少,一旦这个消息走漏,有心人一旦被利用,在这个基础上加倍的抹黑万福楼,那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商誉随时会毁于一旦。
景滕思考了片刻,对杨氏兄弟道:“你们两个最近暂时不要管万福楼的事物了,明日就将货物全都交出去。”
“妹夫,万万不可啊！”杨金第一个反对:“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咱们不可前功尽弃！要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更好的机会！这批货难得,或许可以打点打点……”
杨勤也觉得不好:“妹夫,我们兄弟二人如何并不重要,可是此次万食节献菜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先前我们就问过,若不是这一次对食材的要求过高,我们也不会……”
“还嫌不够丢脸吗！”陈氏忽然厉声呵斥,她本就有威仪,此番冷眼呵斥,几乎是立刻就震慑住了杨氏兄弟二人。杨氏哪里能容忍自己的兄长被这样呵斥！？
“姐姐,我两位兄长还不是为了景家,为了老爷！景家今日但凡有一个靠山,就不会这样被官府抓回去！只要在万食节我们的菜色被相中,往后就有大把的机会！”她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摆足了架势:“就算姐姐觉得妹妹冲撞了您,这话我也要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把景家的命运看的重要！”
景家祖先白手起家,下面的路子倒是能打通,但是往上……终究是差了些,若是景滕真的后台强硬,管他是哪里弄来的？谁还敢请他到府衙里喝茶？万食节就在下个月,中选这件事,之前一直都打点的很好,得到这个机会也不是难事,结果出了这件事情……
杨氏说完这些,又期待的望向景滕:“老爷,要不……咱们送点礼……”
“老爷,这件事情,交给我吧。”陈氏忽然开口,打破了局势的走向。杨氏一家顿时脸色变了--要是让陈氏重新掌权,那还得了！？
景滕看了陈氏一眼,无奈的叹气:“夫人,这件事情只怕不好应付,官府那边。”
“老爷是不是做生意人做的太久了,反而忘了本心？”陈氏今天很不客气,对谁都是一针见血,说的景滕哑口无言。
“万福楼不仅是老爷的,也是我陪着老爷这么多年守过来的,我不会让万福楼有事,老爷,你不信我？”
景滕:“你……”
陈氏面对着景滕,背脊挺拔,贵气乍现,她说话有力,仿佛能震慑到人心之上:“五日之内,我一定给老爷一个交代,唯一要烦请老爷的,就是不要过问,若是五日之内我没能给老爷一个交代,所有的责任都在我。”
如果有时限,那就不一样了,五天时间,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别的事情。杨氏冷眼一斜:“姐姐可不要说大话啊,这件事情可不当耍的。”
陈氏同样冷眼回了她一眼,唇角微翘:“我想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景滕目光沉重的看了看陈氏,轻叹道:“辛苦夫人了。”
杨氏兄弟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是景滕已经这么说了,他们自然无力改变。兄妹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暂且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陈氏还有话要说,但是却暗示只能跟景滕一个人说,杨氏今天算是受够了气,又不能发作,只好隐忍着告退。
走出来一段距离,杨氏就忍不住了:“这个贱人！我就不相信她会有什么好的方法！她现在分明是在跟我们明着挑衅！我不会让她如愿的！”
相比起杨氏,杨金和杨勤就淡定的多了。
“三妹,五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真的觉得陈氏能够顺利里的找到方法解决么？”杨金这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杨氏立马就懂了,她目露精光:“大哥莫非是要……”
兄弟二人但笑不语,杨氏很快就明白了。
是啊,陈氏,你真的以为你现在无依无靠,就凭这一个大户出身就能摆平那些事情吗？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两兄弟要截陈氏的胡,自然要去准备,所以没有在府中的多留。杨氏原本就受了气,现在陈氏出面,她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一家的主母,在关键的时刻就根本没办法入老爷的眼。纵然相信几位兄长一定能够好好的处理这件事情,但是心情难免抑郁。
杨氏舒了一口气,准备去花园散散心,结果刚一转身,差点被远处回廊边上坐着的人下了个半死。
景姣来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坐在回廊的拐角,一边是那个颇有姿色的丫头再给她扇风,似乎是因为刚刚睡醒,她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而又妩媚。杨氏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好也回望过来,四目相对,景姣隔着远远地距离,唇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杨氏无端端的打了个冷战。
真是晦气！她暗自骂了几句,转身就走。可是走着走着,总觉得背上阴森森,做了坏事总归要心虚,她忍不住猜想,会不会是她知道之前找人去弄她的就是他们？
转念一想,这不可能。
杨金和杨勤做事一向稳妥,绝对不会让她找到一点眉目线索的,再说那天之后,景姣这个丫头竟然根本没被抓走,溜下山了,老爷也没有追查,这件事情早就揭过去了！
走出一段距离,杨氏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时候已经看不到景姣了。
她舒了一口气,安慰了自己几句,心情郁闷的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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