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姣今天虽然是一身男装,但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早就被杨金兄弟瞧见了。派出小二来招待,的的确确就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
如今的万福楼基本上是杨家兄弟经营,一个负责采买,一个负责日常生意和用人事宜,简直是控制住了整个万福楼运作的命脉。即便她是大小姐,也只是一个仗着景滕宠爱,无法无天的娇娇女,与景滕也要依赖几分的杨氏兄弟来说,根本不必将她放在眼里,她也就是在府里风光风光,到了这里,怎么样也得给她瞧清楚局势。
景姣的脾气是景滕一手惯出来的,容不得谁对她不敬,在府里她就不把杨氏看在眼里了,她的这个性子一点就燃,大庭广众的,只要她敢闹事,丢的就是景腾的脸。景滕再无法无天的宠溺,也终究会有疲惫的一天。
可惜他们算漏了一点。景姣并不是原身那个景教。
她没有当场雷霆大作,就这么瞅着面前的小二,从一言不发,渐渐地变成了似笑非笑。小二的硬气都是仗着自己是杨老爷的人,景姣这样的眼神下,他越来越没有底气,眼神都比刚才虚了几分……
“大、大小姐……”
“好啊,散桌就散桌吧。”温柔和气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小二非但不觉得如沐春风,反而有种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的感觉。
“好、好……小的这就……”小二的话音还没落,目光不经意间望向景姣身后,立马就双目蹭亮,点头哈腰:“韩公子!您来了!”
竹均回过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上一次见到也就一炷香之前,他扯了扯景姣的袖子,景姣并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看好戏的表情盯着小二。
小二这才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景姣没刺激到,自己反而倒霉--才说了没位置了,总不能把韩公子给推拒出去啊。
韩峻握着一把折扇走了过来,他走得越近,身上那股薄荷香就越发的浓重,景姣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的移开一步。
“我今日与姨父有约,不必招待。”
小二松了一口气,做出了请的姿势。
“子叠来了。”景滕算着约定的时候也差不多了,遂出来看看,没想到来得不只是韩峻,还有他女伴男装的宝贝女儿:“姣、姣姣,你怎么又扮成这个样子!”
韩峻含笑望向景姣:“方才就觉得眼熟,没想到果然是大表妹,方才怕认错人,也没有打招呼,多有得罪之处,表妹不要见怪。”
景姣回以韩峻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哪里的话。”
来都来了,景滕当然不能怠慢宝贝女儿,当即让杨金准备了一间最好的雅间。
“你们不是要谈事情么。”跨进万福楼大门,景姣并没有上楼的意思,挑了一个靠窗的散桌:“我在这里就行。”
景滕正欲发作,就见景姣已经稳稳地落座,低调的就像是普通的食客。韩峻在这里,他的反应过大说不定就影响了韩峻对景姣的看法,所以他还是忍了下来。
“罢了,大舅,你去招呼着姣姣。”
杨金应了一声,送景滕和韩峻上了楼,再下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散桌的景姣。在隔壁桌忙活的小二看到了杨金,面露尴尬,景姣也注意到杨金了,她勾唇一笑,冲着杨金招招手。
杨金唇角一紧,挤出一个恭敬的笑容走过去。
“大姑娘。”
景姣叫了一壶茶,还没有点菜:“杨二叔,有什么好菜式,给我推荐推荐。”
杨金现在好歹是楼里半个管事儿的,伺候客人的事情哪里需要他来做?他给一旁的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赶紧小跑过来招呼。
竹均冷眼看着那小二,不声不响的伸出脚来……
嘭的一声响,小二摔在地上,手里的铜壶跌落,热水滚滚的往外流。他吓坏了,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对着杨金连连认错。
一边传来一个凉嗖嗖的女声:“你这茶水,溅的有点远啊。”
小二脸色一白,僵硬的转过头,果然看到桌上都是刚才摔倒时候泼出来的茶水。明明……明明是这个小丫头绊了他!
“大姑娘息怒,小的这就给您擦干净。”
景姣抱着手臂,面露嫌弃:“你这块帕子是不是不太干净啊。”说话时,她媚眼一转望向杨金:“杨二叔,方不方便帮我擦个桌子?”
杨金的脸色发黑,小二的腿则是在发抖。景姣分明是刻意发难,做了个散桌,让杨金来伺候。
见杨金不动,景姣对竹均道:“看来我还请不动人啊,你去,请我爹下来看看,这万福楼的小二脾气都是怎么上天的。”
竹均面不改色,迈步就要上楼。
一只粗粝的大手拽着帕子,将桌上溅到的热水擦得干干净净,力道之大,从帕子在桌上摩发出的沙沙声都能听清楚。
“还愣着干什么,为大姑娘换一壶茶。”
擦了桌子,上了新茶,杨金沉下气来,递过菜单:“大姑娘,想吃点什么?”
景姣看也不看:“听说杨叔和杨二叔负责食材的采买,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也不该问我,不知道杨二叔有什么好的推荐?”
杨金替景姣点了菜,借口有事离开,景姣这一次并没有再为难,爽快的放他走。杨金捏着拳头,只觉得胸腔中的火气快要烧出来了,肩膀上忽然被人一拍,他怒目而视,就见杨勤沉着脸对他摇摇头。
在万福楼,也在景滕的眼皮子地下,没必要和景姣起冲突。
这边的饭菜很快就上齐了,景姣抬脚勾出身边的板凳:“坐。”又笑了笑:“刚才挺机灵的。”
竹均看了看杨金离开的方向,忽然道:“阿澜,他们不是好人。”
景姣没有回应,目光专注的盯着桌上的血燕。竹均在烟花之地混迹多时,懂得有钱人吃什么穿什么,这个血燕他也认得。
景姣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好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拿来两只碗盛满燕窝:“吃吧。”
竹均不明所以的接过,心中的好奇驱使着他不断地打量着景姣的神色。景姣低头吃了一口,“竹均。”
竹均抬眼看她:“在。”
“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他怔了怔,明白过来景姣说的是不要再像刚才那样做小动作。他心里猛地一惊,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做了不合适的事情。跟着景姣以来,他一直都十分的乖顺,也从不给景姣捅娄子。但是今天这个杨金的确是很不给景姣面子,他心中恼火,也想要帮景姣出气。
可是,她并不喜欢他这么做。
上了一桌子的菜,景姣只吃了一小碗血燕,竹均吃的两腮鼓鼓,期间悄悄的去看景姣,发现她盯着面前的燕窝,笑容中有难以解释的诡异。
楼上景滕和韩峻的事情也商量的差不多了,景滕送韩峻出来,发现景姣还在。
“姣姣,往后要来,就叫顶轿子大大方方的来,不要再打扮成这个样子。”姑娘家的,总是女扮男装是怎么回事!?
景姣捕捉痕迹的把男装打扮的竹均往自己身后拉了一下,笑道:“好。”
韩峻站在景滕身后,笑道:“表妹似乎没有叫马车,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送表妹回府。”
景滕目光一动,打量起二人。
“不必,我还有别的事情。”景姣爽快的拒绝,领着竹均离开。
景滕心中的期许还没能酝酿开来,就被宝贝女儿给掐死了。他对韩峻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孩子是被我宠坏了。”
韩峻笑笑:“表妹性情率真,从不遮掩,这样很好。”
景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送韩峻上了马车。
景姣两人还没走远,韩峻挑开车帘子望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察觉,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竹均忽然回过头来。
他被景姣简单粗暴的遮了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睛波澜不惊,甚至透着几分凉意,哪里有刚才站在景姣身边时候的乖顺温和?
“窦凡,你觉得那个姑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窦凡想了想,道:“景家这位大姑娘……”
“不是她。”韩峻打断他,语气中多了几分低沉:“我说的是景姣身边的那个婢女。”
婢女!?窦凡跟着韩峻走过了很多的地方,韩峻接触一个人,必然先看人,看人方能识人,但是识人也是识有用之人,何时留意过什么随从婢女?
韩峻大概意识到了这一点,笑着摇摇头:“那我问你,你觉得景家大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不知道韩峻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窦凡有问必答:“景家姑娘……虽然是景老爷的掌上明珠,但身份终究尴尬。其人本身……恕奴才直言,她城府应当极深,虽然看起来乖戾嚣张,目中无人,但每走一步必然是小心翼翼。”
窦凡说完,韩峻并没有任何的评价,他笑了笑,放下车帘子:“回府。”
这一路上,他的确见到过很多人,有时候也会发现一些十分有趣的地方,好比--主仆之间。
主仆之间,仆人有时候更像是一条家犬,主人的性子如何,仆人也会渐渐地沾染其习性,近墨者黑便是这个道理。可是景姣身边的这个小丫头不仅有着不输于景姣的姿色,最特别之处在于,这个丫头完完全全没有收到景姣的任何影响。这个年纪的孩子,应当极力的在主子面前表现自己,即便是伪装也好,可是她的方法,是将自己藏匿起来。
她此刻更像是一枚封闭的蛋壳,酝酿着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步调。可是为了不让这枚蛋壳被击碎,她才将自己深深的藏起来。那回眸时的眼神,是她无意间展露的自己……
“嗬,的确是……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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