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
第六章 百战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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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役营。

岳凡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营床之上,面色红润,表情淡然。看上去如同在沉睡,显得格外的安宁。可他已经在这里躺了整整三天,却还未醒过来,军医们个个都束手无策。

其实,岳凡现在很清醒,他能清晰地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与以前的感知相比,简直是质的提升。不过他虽然醒着,但却什么也不能做,仿佛身体不是他的一般,再经过多次尝试之后,仍无法使力。

无奈之下岳凡只好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七情之气上,希望能有所帮助。

体内细细的七情元气,像蜗牛一样无力地游走于经脉之间。而识海中那灰色气团却在慢慢地凝聚,岳凡甚至能感觉到它越来越凝实。于是努力地调动精神力,控制着天地间元气的吸收……

七条元气运行虽然很慢,但却不停地吸收天地间的元气补给自己。按这样下去,岳凡相信用不了多久七情之气便能恢复如初……

本来一切都有条不絮的运行着。可这时,岳凡全身毛孔迅速张开,天地间的元气剧烈波动,争先恐后的往他身体袭来……

“娘的!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吧!”

突然的变化,岳凡心中忍不住一声咒骂。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他显得十分镇定,元气刚入体内便立刻控制七情之气、身体、经脉炼化吸收。

……

“咝!”

“咝!咝!”

……

经脉终于承受不住庞大的元气,开始一条条的被撕裂开来。

痛!透彻心骨的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庞大的元气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平时修炼却没有出现过。”

岳凡紧咬牙关,不敢有半点松懈。

“兹!”

经脉似乎到了承受的极限,就在快要被元气辗碎之时,七情之气立刻动了起来,快速的运转全身,修补着受伤的经脉。

……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庞大的元气渐渐被消耗。

“还好,比上次要快多了。”

涌入体内的元气虽然很庞大,但岳凡明显感觉到,这次炼化的速度比上次要快得多,心中不尽松了口气。

等一切恢复了平静以后,岳凡才开始思索起来:“自从修炼以来,七情之气的增长都很慢,刚开始只有线丝一般细,可经历了两次元气的洗礼后现在居然有手指这么粗……”

……

经过一阵思考,岳凡才把最终的注意力集中在生命元气上。

“我体内的七情之气应该就是生命力的一种表现形式,而这大量的元气应该也是生命力的一种,只是显得性质好象有所差别……”

“对了!”

岳凡恍然大悟:“元气其实就是生命的能量。战场之上,死去的战士个个生命力都非常旺盛,以至于死后的生命力聚而不散。所以,每当我大量的吸收元气之时,这些能量便会被吸引过来……应该就是如此。”心中肯定的道。

其实岳凡还有一点不知道,虽然元气也是生命的一种能量,但这里的元气却是死气,而他体内的则是生气。天地之间自有规律,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阴阳调和才是天道,所以战场的死气才会被其吸引。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这个道理。

……

岳凡营帐之外,两名卫士正把守在此处。

突然,空气之中传来一阵波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两名卫士一愣,面面相觎,心中一片茫然。

一名卫士疑惑道:“刚才有什么动静吗?”

另一名卫士愣愣的回答道:“好像没有吧!”

……

“也不知道‘战狂’什么时候能醒,都五天了。”

“是啊,在这里呆着实在太无聊了。”

“不过能在这里守着也挺荣幸的,‘战狂’的刀法真是厉害。”

“是啊,不过我觉得他的箭法可能还要厉害一些。”

“嘿嘿,不过我比较喜欢刀法,上次攻城的时候,我就用《刀战七式》一刀把敌人给劈开,真是厉害啊。”

“我觉得‘雷霆式’最厉害……”

两人说着说着便比划起来。

……

“请让让!”

岳凡刚一出来便看到两人堵在门口,忍不住打断道。

两名卫士闻言立刻停住,转头望去,顿时呆住了。

岳凡见两人停下便直接从中间穿了过去。

“等等!”

见岳凡要离开,两人顿时醒悟,连忙道:“战狂先生,没想到你醒过来了,主帅说只要你一醒,就请你过去一趟。”

岳凡眉头一皱,道:“我要去一趟铁血那里,待会儿再到主帅那去。”说完便要离开。

“先生等等!”卫士急忙叫住岳凡。

岳凡停住脚步,道:“还有什么事?”

卫士道:“先生睡了五天,可能不知道,铁血和快箭他们两天前就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岳凡一怔,连忙问道“他们去哪儿?”。

卫士道:“他们刑满,已经离开‘死役营’了。”

岳凡一惊,随即算了算时间:“他们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卫士道:“是主帅放他们离去的。”

“主帅现在何处?”

“在主营……”接着卫士把位置指给了岳凡。

岳凡也不再罗嗦,身子一晃,立刻化成一道白影向主帅营地跑去,只留下两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口中还喃喃道:“好厉害!”

……

奔跑中,岳凡心里一片茫然,暗道:“难怪这几天他们没来看我,没想到已经离开了。”在这里唯一的三个朋友,如今便这样离去。就算他很坚强,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有那么点失落。

……

“我要见主帅!”来到主帅营外岳凡没有闯入,毕竟那是不理智的。

侍卫只见白影一晃,一个白发少年出现在眼前。

“你是‘战狂’先生?”

岳凡轻轻点了点头。

侍卫立刻道:“主帅有令,只要是战狂先生来,无须通报。先生里面请!”说完,侍卫让开了一步。

岳凡也不客气,跨步向营帐内走去。

莫征正在和宁远奇商量作战计划,见有人未经通报便直接闯了进来,正想喝斥……可一看之下却是岳凡进来,于是惊讶道:“哦!你醒了!”

岳凡走上前直接问道:“冬雨他们走了?”

莫征点头道:“是的,他们这几年来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我便提前放他们离去了。”

“……”岳凡一阵沉默。

莫征打断岳凡的思绪,道:“他们叫我留个话给你。”

“什么话?”

“兄弟离去无需话别,若是有缘他日相聚。”

岳凡一怔,苦涩道:“娘的,他们还真是洒脱。下次见到非揍他们不可。”对莫征拱了拱手道:“谢谢!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情,所以他们的选择是对的,要是换了我,也会如此。”

莫征点了点头,道:“既然冬雨他们走了,那以后你便顶替他们的位置。我来给你说说……”

……

走出营帐,岳凡没有太多的感叹,只是心中微微有些失落罢了。看着远处的天际,暗暗道:“从今天开始,我便要一个人战斗了……”

……

半个月后,朝廷派人送来军饷,并对众将领和士兵进行了嘉奖。

……

一个月后,边荒“三王”聚兵攻打沙城,但因大明军队实力强悍,经过半个月的攻略,最后仍是败阵而归。此次战役共斩敌近二万多,其中岳凡一人斩杀便有上千人。

……

十天后,莫征等人策划反攻,边荒新的征战序幕拉开了。

从此,岳凡便开始了孤独的修炼与无尽的杀戮。

……

————————————

时光飞转,回首已是三年时间。

三年……

边荒永远都不是一个宁静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场战争,死伤之人不计其数,可杀戮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三年的时间里,莫征以沙城为聚点,陆续攻下了楚飞和任向军的驻地--骆城、铁旗城、穆尔城等地区,但由于种种原因,单云的驻地--风城、萨婆城等地却一直没有收获。至于中心地带北山城,大家似乎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把战火烧到此处。

冬雨等人的离开,给了“死役营”里的人很大的冲击。由于岳凡传授的刀法大大的提高了众人的战斗力,所以他们活下去的机会增加了不少。接着便有第二批、第三批的人活着离开“死役营”,虽然只有很少的几十个人,但却给活着的人带来了更多的希望。

而可悲的是,当他们要离开之时,心中却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去何处。多年的战争早已经让他们习惯了杀戮的生活,而且他们也无法面对自己的亲人,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留下,成为了堂堂正正的正规军,至少能抚平少许心中的创伤。

三年来,岳凡跟随军队东征西讨,从打探情报、血战骆城、突袭铁旗城,到围困穆尔城、再千里求援骑兵营、后遇沙尘暴险些丧命。

他作为战场先锋小卒,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之战。尽管每次都是九死一生,可他还是硬挺了过来。

三年来,死在岳凡手上之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白发战狂”之名早已传遍了整个边荒,若单论作战能力,无人敢触其锋芒。

三年来,谁也不曾了解岳凡心中的孤独,他只能用修炼来麻痹自己,心中唯有一个信念。

三年来,岳凡无法斩断那无尽的思念,陪伴他的只有脖子上那块小小的石头。

三年来,岳凡时刻都在感受着生与死的玄妙……

握刀四年身百战,无心杀戮手不停。

满身染血洗不尽,明月不定乱心头。

……

————————————

沙城外,“死役营”中。

岳凡此时正静静地泡在木桶里,享受着短暂的清闲。

三年的时间,并没有给他脸上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只是身上那些数不清的刀痕,仿佛讲述着战场之上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

如今的岳凡已不再是几年前的那个少年。轮廓分明脸角上一双深邃的眼睛,不时寒光闪烁,还带着一丝厌倦。眉如剑锋,鼻若刀削,虽算不上俊美,但却张显他刚强与坚毅的魅力,满头的白发披肩而落,更是显得神秘。精瘦的身体、凹凸的肌肉看上去极具爆发力。多年的孤独与杀戮让他浑身散发着凛凛的杀气,如寒冰般刺冷。若不是他平常之时杀气敛而不发,一般的士兵怎敢靠近。

“天可杀,地可杀,天地万物皆可杀!”

岳凡虽然一直遵循这个铁血的原则,但多年的杀戮并未让他走向冬雨所说的“杀道”。因为他懂得生命的珍贵,之所以杀人只是为了活着而已。心中如此微妙的变化,或许正是跟他体内的元气有关吧。

一尺铁杵心中握,磨刀四年终成锋。

战场的确是一个锻炼的好地方,经过四年的修炼,岳凡已经把《龙极九变》练至锻骨小乘之境,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流的外家高手。而他体内的七情之气,经过多次元气的洗礼后变的更加浓稠,对“红”、“紫”、“黑”三道元气的控制更是灵活。唯一没有什么变化的,则是对识海中那团灰色气体的控制。

《刀战七式》本就厉害无比,在经过岳凡无数次战场的磨练与改善后终于大乘,毫不夸张的说,这套刀法绝对是战场上最完美的杰作。

……

“战狂先生,主帅有请。”

帐外卫士的话,打断了岳凡清净。

轻轻睁开双眼,岳凡漠然的点了点头,接着起身离开木桶,收拾衣装。

……

————————————

主帅营。

岳凡走进去营帐后,见莫征一人在此,于是走上前直接对问道:“主帅找我什么事?”

莫征似乎已经习惯了岳凡这样的态度,所以并没在意笑道,反而微:“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战事,而是有件好事要告诉你。”

岳凡一怔,暗道:“到这里四年了,还没遇到过好事……等等,好事?!难道……”

莫征似乎看出岳凡心里的想法,笑着道:“没错,明天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明天就可以离开了……明天就可以离开了……”这句话在岳凡脑中不停的闪过,整个身子不住的颤动,他强忍着心中的激动,确认道:“你说的是真的!?”

莫征点了点头,傲然道:“本帅说话一向算数。”

缓了缓语气又道:“本来我想问你是否能留下来帮我,但我知道你肯定会选择离开,所以决定明天便放你离开这里。”

若要问幸福是什么感觉,可能回答都不一样,但要是问,突然的幸福是什么感觉,那答案肯定是一样的。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让岳凡那颗沉静的心,再次变得活跃起来,所有的忧郁一扫而空。此时,若不是他强忍着激动,恐怕早已长啸而起。即使如此,他也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在欢腾……

四年的孤独与寂寞,四年的杀戮与拼搏,四年的思念与牵挂。明天,明天就可以结束了,我自由了,自由了,从此以后便能和父亲他们生活在一起……岳凡心中拼命的呐喊着。

……

一阵过后,岳凡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对着莫征道:“虽然我知道你一直是在利用我,但今天我还是要感谢你,至少你没有为难过我。谢谢!”说着拱了拱手。

莫征一愣,想要说什么,但始终话到嘴边还是哽住了,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我是在利用你。但身为一军主帅,非常之时,自然行非常之事,所以我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只是我们两人的立场不同罢了。

也许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你的归宿,虽然很遗憾没把你留下,但我却不难过,因为像你这种人,的确不应该卷入是非之中。只是……唉!你下去准备吧!明天我会去为你饯行。”

岳凡心中十分奇怪,总觉得莫征有许多话要对他说似的。不过他现在的心思早就飞得老远,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

回营的路上,岳凡心中前所未有的轻松,想到明天便要远离战场的杀戮顿时畅快无比。

夜晚,沙城外的小山丘。岳凡左手握着脖子上的小石头,右手枕着头静静的躺在沙地上。望着头上那片无际的星空,明亮闪烁,洒下点点星光,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爹,明天我便要离开这里了,四年终于过去了。在这里,我学会了很多东西,也变的更强了,相信以后一定能保护好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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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帅营内,宁远奇与莫征相对而坐。

“主帅真的决定放他离开?”

“是的,像他那样的人,别人是无法驾御的。据我所知,若不是为了自己的亲人,凭他的能力想要离开不是难事,正因为他怕连累自己的亲人才心甘情愿的留下。只是……唉!”

宁远奇道:“主帅放他离去就不怕得罪宋王?”

莫征冷冷道:“我和他迟早都会对上,得罪又如何!而且我也是依照规定办事,他又能奈我何?哼!”

宁远奇笑了笑道:“宋王做了一次傻事,看来今后他有麻烦了。”

莫征也笑了:“这也正是我轻易放‘战狂’离开的原因。宋王的势力太大,我现在根本无法撼动,现在只能隐于边荒,等时机成熟再一统此地。而他知道那件事后,一定会去找宋王的麻烦,所以我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准备。”

“如此正好。”

“对了,现在京都的情况如何?”

“情况还算比较稳定,主帅不必担心。”

“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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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沙城关外,岳凡此时身着白衣,不过不是囚服,而是莫征专门叫人给他做的。

莫征上前道:“战狂……不对,现在应该叫你李岳凡。李岳凡从今天开始你便自由了,虽然无法留住你,但我军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好话总是要说的。

接着,莫征叫人牵来一匹骏马,笑着道:“这是给你的脚力,还有盘缠。”

岳凡没有说话,缓缓走到一块空地上,抽出背上的军刀。

众人一片茫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只见岳凡轻轻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么……

突然,他动了起来,手中刀如影的挥舞,正是《刀战七式》……

“无回式”——有去无回、义无返顾、刀出不回……

“万均式”——雷霆万钧、只重一力,如泰山压顶……

“乱击式”——如千鸟纷飞,刀影无数……

“狂舞式”——如十面埋伏, 绵绵不息……

“怒战式”——怒吻苍天,激战八方……

“生死式”——杀气纵横,生死两立……

“轮回式”——握刀在手,斩断轮回……

整片空地飞沙走石,凌厉的气息让马儿也忍不是嘶叫起来。

……

演练完所有刀式收倒之时,岳凡把全身元气聚于刀身,朝城墙猛的挥出……

“裂!”

随着他一声大喝,刀身白光一闪,城墙上只留下了一到狰狞的裂痕。

静!众人深深震撼!

与三年前的那一刀相比,如今这刀仿佛触碰到自己的灵魂,他们永远也无法忘记刚才所见到的。

岳凡收刀回鞘什么也没说,直接跳上马背踏尘而去,消失在众将士们的呐喊声中。

……

战士卫国杀敌阵,纵死沙场也不悔。

多年忠诚只埋骨,换来他朝心未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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