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安很想杀杨雄,就因为冬儿如今音信全无。虽然冬儿应当是不在人世,可他始终不愿接受这一事实。在他心中,只要一日未见冬儿尸首,冬儿便不会死去!
但杨雄必须要杀。
今日得知宁王谋反,他终于明白为何他杀了冯小宝以及偃师侯三十余手下后,杨雄没来找他晦气。但宁王谋反,杨雄必定早就知晓,而且必定提早逃出偃师,这让他失去报仇良机。
他想知道朝廷是否派兵攻打叛军,若是派兵,他可以跟在大军之后,寻机手刃杨雄。但令他失望的是,朝廷竟只是派兵谨守江北各地,放任叛军平定江南。
“为何?”
杨家势大,不少族人都在朝中当官,因此杨志知道的消息较多,连带杨国忠都知道不少。
宁王谋反,攻下金陵不久根基未稳,江南不少州郡还是忠于朝廷。只要朝廷大军南下,各地守军配合,是剿灭叛军最佳良机。
但如今天下并非只有宁王在南方作乱,山东、东北、草原、西域等地皆有叛乱发生,声势虽难比南方宁王,但也不容忽视。可以说整个杨唐北方外围,都陷入战火之中,各地告急文书如雪花般纷纷入京。
宁王造反蓄谋良久,如今羽翼已成,即便此刻出兵剿灭,短期之内也难竟全功,反倒会给北方外围各地叛乱创造机会。
因此朝中君臣商议过后,决定先防宁王挥军北上,朝廷大军先将北方叛乱各地逐一剿灭,然后再集中力量平定南方宁王,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听完杨国忠解释,杨平安默然无语。朝廷应对之策并无不妥,只是如此一来,便给了宁王平定南方时机。待到朝廷平定北方叛乱后,南方恐怕已尽入宁王之手。到时候他该如何手刃杨雄?
“大哥,宁王当真曾派人拉拢于你?”杨国忠此次来见杨平安,也是得到族长杨志准许的。如今宁王谋反,杨平安得罪宁王父子一事便再无危险,除非将来宁王夺取天下。
因此杨志准许杨国忠来寻杨平安,同时命其打探口风,当日在杨家酒楼,杨平安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宁王是否果真拉拢过他。
“真也罢假也罢,现在还重要么?”杨雄逃回江南,令杨平安心中颇感失落。他苦笑一声,转身面对冬儿空坟,心中伤感。
“大哥,你杀那冯小宝之日,当真还杀了三十刀客?只你一人,便杀了他们三十人之多?”虽然杨国忠嘴上对杨志毫不尊重,但对杨志吩咐之事还是较为上心,例如对杨平安的打探,关键是他也很好奇。
几个月前,杨平安还与他一样,并称偃师四虎,甚至还不如他,他是四虎之首。但短短几个月,杨平安先是变得能打;接着捣鼓出豆腐攫取大量钱银;还写出《H版封神演义》,让他大出风头;更是入得宁王法眼,出言拉拢。
他杨平安究竟哪儿来的本事,竟能发生翻天变化?
杨国忠也有上进之心,若杨平安真有苍天大树潜力,他甘做藤条,只是要将其缠得更紧便是。
冬儿投河后,杨平安陷入疯狂,对身边一切茫然不知,若非老苏头信誓旦旦,说那三十刀可皆丧命他手,他都不敢相信,因为他只记得自己虐杀冯小宝一事。
“那三十刀客很厉害么?”
单个的刀客并不厉害,但他们合在一起,便能发挥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这些刀客都是宁王府中亲卫,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经过军中名将训练指点,对宁王忠心不二悍不畏死。
身为宁王此子,杨雄受封偃师侯长居偃师,宁王为其安全考虑,派遣一百刀卫相随保护。
宁王谋反消息传回东京后,新皇便颁下圣旨,命人将杨雄擒回洛阳。
偃师县令亲自带领县衙衙役还有守城兵士近百人赶往偃师侯府,遭遇三十刀卫拼死抵抗。虽说人数是对方三倍还多,可在侯府门前广场激战多时,愣是无法冲进府中。
后来还是窦二闻讯带人赶来,配合县令将抵挡刀卫全部擒杀,冲入府中,才发现杨雄早不见踪影。
那三十刀卫全部战死,只为替杨雄争取逃跑时间,当窦二查明这一点后,再也谈查不到杨雄下落。
这件事很是轰动,油粉三人组这种好热闹的主自不会错过。也就是杨平安这些日子一直待在黄河老渡才不曾耳闻。
“那些刀客竟如此厉害?”杨平安听着皱起眉头,目光闪烁不停。
作为偃师四虎中,曾经最能打的邓维,一脸崇拜的看着杨平安:“大哥,你何时变得如此能打,怕是连窦爷都不是你的对手吧?大哥,将你的功夫教我好么?”
邓维的话,杨平安根本没有入耳,他在思考一个问题——黄河老渡那三十刀卫,果真都是我杀的么?如若不是,哪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必须弄清楚!
日近黄昏,杨平安返回城中。在油粉三人组的陪伴下,他专门去了趟偃师侯府。偌大的侯府如今门可罗雀空无一人,朱漆大门上贴着封条,整个府邸显得零落萧瑟。
确定杨雄的确是早就逃离偃师,杨平安与油粉三人组去了趟杨家酒楼,拎了些酒肉,约定明日取稿时间,这才返回自己家中。
冬儿不在,杨平安忧伤,鸠占鹊巢,如今杨家已被苏家三口占领。
推门而入,只见老苏头正在忙里忙外收拾着,而苏敏则陪着苏佳玩耍,好似在自己家中一般舒适。
见他回来,老苏头连忙停下手中活计,将儿女赶回房中,结果他手中酒肉,说道:“公子您回来了!沽酒买肉这种粗活,您交代老汉儿即可,何必劳您大驾?”
“无妨,这些天也多亏你们父女照顾,今晚咱们好好喝两盅。”
老苏头诧异看他一眼,呵呵笑道:“今日公子心情似乎很好,莫非回来之前遇到什么好事儿?”
“哪来的好事儿。只是我想通了,死者已矣生者为大,何况冬儿未必死了,我又何必那么伤心?万一我思念成疾,冬儿恰好回来,那岂不是要让她担心了?”
“公子能这么想那是再好不过。老汉这就去做饭,今晚老汉豁出命去,陪公子一醉方休。”
老苏头的手艺不错,对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会做家务会做饭,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算是极品了。
杨平安曾经问过他,他的回答是他妻子十年前病逝,丢下一双儿女。这十年来他又当爹又当娘的,含辛茹苦将儿女养大,不要说做家务做饭了,就连针线活他都会。
一句话,都是逼出来的。
夜色温凉,孤月高悬,清风徐徐,虫儿低鸣。
院中石桌,杨平安与老苏头相对而坐,沐浴月光举杯畅饮。前者一直在诉说对冬儿思念之情,后者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倾听,一言不发,只是不时陪杨平安喝上一杯,然后将酒斟满。
苏敏苏佳都已被打发回屋,早早歇息了,院子里只留下杨平安呢喃之声以及偶尔的酒杯相撞之声。
“老苏头,你是不知道,冬儿一走,我这心里感觉空落落的,就好像有人将心挖空一般……嗝,来,你我再喝一杯!”
杨平安借酒消愁,似乎已有醉意,看到老苏头将酒喝下,眼中闪过一抹光芒,手上一抖,杯中大半酒水便洒落衣衫,然后将杯底浅酒喝下,做出一饮而尽之举。
除了刚开始那几杯,他是实打实的饮满整杯,其余皆是如此,只是喝个杯底,此刻醉意大半都是装出来的。
老苏头很是老实,不疑有诈,每次皆一饮而尽,渐渐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二人又饮几杯,桌上酒坛渐空,杨平安身形不稳,语带哽咽道:“我这辈子,能遇到冬儿乃是上天赏赐,可上天无情,才短短几日,就将冬儿从我身边夺走!呵呵,老苏头,我能遇到你,也算是老天照顾,若非是你,当日我恐怕命丧渡口了。”
“公子谬赞,当日若非公子勇猛,老汉怕是死在那些恶人手中了!”
“嗯?我也记不清楚了,总之当日你不惧生死随我前往,如此有情有义,便当痛饮一杯。来,咱们干!”
又是一杯酒落肚,杨平安再次道:“那些刀手武艺高强,你与他们交手时可曾受伤?”
“托公子的福,当是他们主要都奔你而去,老汉倒是没受太大伤害。”
杨平安屡次试探,都被老苏头小心应对过去。到最后他做出酩酊大醉模样,含糊说道:“老,老苏头,其实我知道,你,你,你是大高手,那些,那些人,其实都是被你杀的,对不对?”
“公子太抬举小老儿了。若是老汉真有那份本事,又如何会被人在脸上划下两刀毁了面容?公子醉了,咱们喝完这杯,便停了吧?”
说着话,显出醉意的老苏头再次为杨平安斟满一杯酒,只是在倒酒时右手小指微微弹了一下。
故技重施,杨平安再次晃洒大半,将杯底酒水饮尽,才要继续出言试探,忽然觉得脑袋变重好似酒意上头一般,最后模糊看眼老苏头,一头栽在石桌之上。
与此同时,老苏头眼中精光一闪,脸上再无酒醉之色,轻笑道:“呵呵,想要试探我,你还是太嫩了。”
说到这里,他转头冲西厢喊道:“出来吧,机会就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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