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的大雪,让空气中都透着几分刺骨寒意,徒留一树琼枝,道不尽的料峭。
凤夕若睁开眼时,床榻外侧还留着几分温度,但身边那道禁锢了她一夜的身影已然不在。
算他识相,想起后半夜发生的事情,凤夕若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起身下床。
明月应声而来,恭敬行礼,服侍凤夕若洗漱后,便扶着她到铜镜前。
看着这铜镜里的脸,凤夕若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是她第一次看着原主的身体,万万没想到她们居然长了一张几乎同样的脸。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这张脸比自己的原身更加的瘦削,尖尖的下巴,苍白的皮肤,处处透着一股病态,和她大杀四方的张扬明媚截然不同。
不习惯。
凤夕若叹了一口气,如果是一张毫无相似之处的脸就算了,她不习惯自己这么一副弱鸡的模样。
还是要变强才行啊。
明月正从一旁取了檀木梳子要给凤夕若打理发髻,听到她的叹息时不由得顿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娘娘今日想要梳何种发髻?”
发髻?
凤夕若愣了一下,昨天看到柳凝雪和一众女子的头发,她便知道这个世界的女子发髻服饰和她所在的世界古代差不多,讲究的就是一个云鬓花颜金步摇,锦衣袄裙衣袂飘。
这样的装束,她在参加帝国重要宴会的时候也会穿,包括自己大婚时也是穿成而来这样,谁让帝国统帅好这一口。
这也是昨日为何她能够这么快把衣裳整理好的缘故。
但是平日里,她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如今这个世界她也没必要在这个上面拘束着自己。
想到这儿,凤夕若转头在铜镜前的匣子里挑了一根白玉簪子,“简单随意些就行。”
这回轮到明月愣怔了,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
只几下,一个简单的只需要用一只簪子绾住的发髻缓缓出现在铜镜里。
凤夕若看着和自己前世平日颇有些相似的发髻,眼里多了几分满意,“你果然是个聪明的。”
明月一听这句话,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激动,最后垂下眸子,“奴婢谢娘娘的宽宏大量,今后奴婢必定好好服侍娘娘,绝对不会再有二心。”
这些话她昨天没有讲,或许眼前人不会在意,但她必须说出来。
“好端端的,表什么决心。”凤夕若嗤笑一声,“我既然用了你就不会怀疑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八个字落在明月耳朵里,如同重锤一般砸在她的心口。
是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太子妃要她做事,却还以她弟弟作为要挟,这分明就是不信任她!
想到这儿,明月再度对眼前之人升起一股崇敬之情。
这才是她应该追随的主子!
从铜镜里,凤夕若能够清晰地看到明月的表情变化,嘴角弯了一抹淡淡的弧度:“今天外头有什么消息,和我说说罢。”
与此同时,大齐皇城外、琅琊山紫竹林别院。
百里鸿渊半个身子斜斜地倚靠在榻上,左手端着一只印着梅花的白瓷茶盏,右手捏着一只漆黑的面具,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若有所思。
一群穿着黑衣的下属站在下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大气儿都不敢出。
最后还是十六最先站了出来,“主子,你这一昏迷就是三年,又连着一个月马不停蹄地北上,好不容易回来,还是要先保重身体才是。”
见百里鸿渊没有说话,十四也跟着应和:“是啊,主子,此次您秘密归来,最好先莫要露面,皇城里的事情,属下们会盯紧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在房间里此起彼伏,但百里鸿渊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眼神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
直到,马蹄声响起,一道轻快的步伐从屋外进来。
十七拍了拍身上沾染的雪花,恭敬地朝上方的人行了一礼,“主子,十七归来复命。”
“说。”百里鸿渊缓缓抬起眸子。
十七眸子闪了闪,点了点头,“昨日主子离开后,属下按照吩咐将人都引去了花园,柳凝雪亲眼目睹了太子苟且之事。”
“嗯。”百里鸿渊颔首,语气波澜不惊,这本就是在计划之中的事情。
“但是。”十七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古怪,“后来的事情似有些不受控制了。”
“嗯?”
十七强忍住笑,将后来凤夕若泼了太子一身臭气熏天的冰水,又让自己如何去将一众贵女唤来看戏,最后还让太子妃心甘情愿散播“今日之事乃是她和太子之间的情趣”的消息一一说来。
这番话说完后,屋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十四和十七倒吸了一口凉气,二人面面相觑。
这些事情……是一个女子能够干出来的吗?
摄政王妃原来这么彪的吗?
十七没有理会身边两个同僚的变化,只一个劲儿地盯着百里鸿渊——直觉告诉她,自家主子听到这个消息,会心情很好。
果不其然,百里鸿渊深邃的眉眼里多了几分舒朗,甚至嘴角都似凝了一抹笑意。
以昨日种种来看,这些事情的确是她能够做出来的。
只是……
她怎会变化如此之大?
看着手中茶杯杯壁上印着的红梅,百里鸿渊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难不成是梦境有错?
不,梦境不会出错。
这一个月的验证,包括昨日太子府的阴谋,都代表他昏迷的三年那反反复复的梦境是真实的。
梦境里,此事虽然最终没成,但她却因此事受人要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性子怯懦得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更别说亲近自己。
她是有智慧的,否则也不会在他刻意疏离她,在这样险象环生的阴谋中活下来;
但她到底还是弱了些,没有等到他称帝的那一刻。
而在他称帝之后,也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得到。
所谓的权利、所谓的复仇,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站在权利的巅峰,却又享受了无尽的孤独。
这一次不顾身体也要急着赶到此事发生前救下她,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梦境中的亏欠,也为了不想让自己再一次陷入遗憾。
但也就是这样,再多也没有了。
可为何,他又因为怕她发热而不顾被发现的风险特意去看她呢?
而且,人真的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吗?
难道她和自己一样……
百里鸿渊瞳孔猛地一缩,接着便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一样,她根本就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般险境。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主子,主子?”十七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主子刚刚这是走神了?
百里鸿渊回过神来,目光在杯壁上的红梅处晃了晃,脑海里便不禁出现了那截只需轻轻一折便会断裂的手腕。
“先继续去太子府守着,寻机会回来。”百里鸿渊眯了眯眸子,“事情该是如何,就是如何。”
“是。”十七恭敬点头,心想太子他们也真够倒霉的。
“罢了,若有机会便先回府罢。”
“啊?”十七愣了一下,“主子的意思是,你暂时不回去吗?”
“还不到时机。”百里鸿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不管她为何和前世大不一样,他都不会再让她轻易离开。
梦境里那般无边无际的孤独,他亦不想重来。
所以,凤夕若,这一世,我们好好过……
十七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自家主子如今的心思越发的难猜了。
明明是夫妻,却偏偏还得瞒着。
难不成,她家主子有别样的爱好?
“不过……”十七嘴角动了动,“方才属下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三皇子朝王府方向去了。”
听到这句话的百里鸿渊猛地抬起头来,不等几人反应,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紫竹林。
看了看那几颗摇摇晃晃的竹子,又看了看桌上摇摇晃晃的茶杯,十七幽幽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刚刚还端得跟啥一样,结果……
啧,果然,这男人的心,海底的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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